他没办法跟古德白这么轻松地笑起来。
在余涯走出去的这段时间里,古德白就在离武赤藻不远的地方跟杜玉台交换了彼此手上的情报,他甚至没抬起头多看那个年轻人一眼。
杜玉台曾经以为自己多少是有些了解古德白这个人的,不过这会儿又没有那么确定了,毕竟他实在没有变态到在一个奄奄一息的伤患面前聊正事的喜好。而古德白似乎不以为意,他甚至没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而是自顾自地询问起来:“你是说,莎乐美的性格很不稳定?”
“不错,或者换句话来说,她这个人的脾气很暴躁,喜怒无常,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杜玉台微微皱眉道,“这句话说起来也许有些不合时宜,不过我个人认为这次情况很有可能是她一意孤行,而不是她背后的组织授意,甚至很可能不是要杀你,而是为了那张纸。”
“也许她既想杀我,也想拿到那张纸。”古德白坐在单人沙发上,他带着一身令人不自在的血仍旧显得镇定自若,看上去就跟穿着西装的时候没两样,“她对我的头开了两枪,如果没有武赤藻的话,大几率我现在正在病床上昏迷,甚至是直接后会无期了。”
杜玉台若有所思道:“那她去找南野拿掉定位器就可以理解了,搞不好这姑娘想直接单干。”
“所以,余涯才会说不可能。”
古德白看着杜玉台,轻飘飘地一锤定音,声音不知怎的听起来有点吓人。
杜玉台不由得苦笑起来:“听起来我们俩简直像是同谋一样。”
尽管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个说法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在杜玉台跟莎乐美翻脸之后他就猜到自己最终可能得跟古德白站在一起。毕竟从莎乐美透露的情报来看,她的组织实在不算是什么好货色,与虎谋皮从来都没什么好下场,只是现在看古德白似乎也不算很清白的模样。
这让杜玉台稍微有点后悔起自己的草率了。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余涯居然会对古德白隐瞒什么,毕竟从往常打的交道来看,他是那种会为了古德白杀人的类型,刚刚自己就差点出事。而愿意为古德白去死的那个年轻人正安静地躺在后面,呼吸微弱得听起来像是没有了。
“你看起来不太担心他的情况。”
交流完情报之后就是等待,杜玉台不太喜欢这种安静的气氛,尤其是面对一个思考的古德白,简直跟恐怖片现场一样,于是只能开口。
古德白抬头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吧。”
即便是相同的几个小时,给人的感受也有不同,如果带着武赤藻去医院,看着医生有条不紊地接手工作,让自己忙碌起来,会显得过去很快。可等待反而会让时间变得极为漫长,就好像这会儿,他们仿佛正看着武赤藻死去而无动于衷一样。
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到的人不少,可能冷静下来什么都不做的人却不多,人到底是感性动物。
杜玉台被这种口吻吓到了,他苦笑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冷静,说实话,你真的是人而不是机器做的吗?”
“当然了。”古德白古怪地凝视着他,用几乎波澜不惊的口吻说道,“我现在就很愤怒。更何况选这个时间来找我,难道你觉得自己很正常吗?”
杜玉台对后半句话充耳不闻,觉得自己需要重新定义愤怒这个词语。
他们俩又呆了一会儿,直到床上的武赤藻终于发出闷痛声来,只是人还昏迷不醒,古德白就站起来凑过去看看他的脸,又摸了摸头,皱眉看向杜玉台道:“好像有点烫。”
这时候他脸上终于有了点属于人的温度,这让杜玉台无缘无故地想起来云山栖,其实这两个人差别非常大,可是他们俩在某种情况下的模样却非常相似。
比如说杜玉台逮住云山栖的时候,他正在杀人,回头看过来的眼神就跟古德白此刻一模一样。
“不奇怪。”杜玉台凉凉道,“你最好祈祷医生快点来,否则咱们俩就得替他手术了。”
在这样的大雨下,去找医生不如医生上门。
又过了十几分钟,老韩终于带着需要的设备跟人进入了庄园里。
杜玉台看着忙忙碌碌涌进来的医疗团队,跟着古德白离开卧室时,终于意识到了有钱人的滋润。
第56章
这注定是个多事之夜。
凌晨四点的时候, 刘晴打来电话, 语气有种掩饰不住的恶劣, 跟外头的天气一样糟糕:“米琳失踪了。”
一瞬间古德白想到了很多事,比如说隐形人从来没有放心过他, 从研究所出去的几个异能者大概都被严密监控着之类的。不过这些事在现在这个点来讲都显得有点无关紧要了,他的思路甚至比刘晴跳得更快:“当时陆虞出现在东羊街是在执行什么任务?”
刘晴皱眉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为什么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古德白平淡道,“你知道我们俩僵持着对谁都没有好处, 尤其是我刚刚被袭击了,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刘晴显然吃惊起来:“你被袭击了?我立刻就来。”
被挂断通话的古德白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他不清楚刘晴知道这些是不是件好事,又会牵扯到什么方面,如果这事儿最后变成自爆那乐子可真就大发了。不过事到如今, 古德白并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莎乐美不会是第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在她之后, 麻烦会慢慢多起来。
除非古德白压根不是古德白, 不过这个要求显而易见地更离谱了。
余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欲言又止地靠在门边, 看上去如同一本《十万个为什么》,满脸都写着忧虑跟疑问。
“有什么事吗?”古德白坐在桌子后面, 他搭着手,有些疲惫地发问道,“还是你终于想跟我说点什么了?”
余涯的表情细微地僵硬了片刻, 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背着手走进来晃晃悠悠了片刻,慢慢道:“我来关心一下你,你以前很见不得这样的场景。这次小藻的血流了这么多,我想你可能会被吓到。”
半个小时之前,古德白特意去洗了个澡,那些血液几乎干涸在他身上,将腹部染得一片通红,被水流冲下去的时候,要不是身上没有任何疼痛感,几乎令人错觉被带走的是自己的生命力。
简直如同污染一般。
古德白轻笑了声:“原来我这么脆弱,那看来蜥蜴人看到的人,肯定不是我了。不然我大概早就请着一个心理医生备用了,哪用得着杜玉台半路赶鸭子上架。”
余涯被怼得哑口无言,他窘迫地说道:“那都是些往事了,不重要。”
“既然是往事,好,那我们来提一提现在的事。先是打探,再是监视,然后暗杀。”古德白单手捧着脸,看起来有些懒散的模样,他似乎没太在意自己说的内容,不过在场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不是打哈哈能敷衍过去的事,“要等到躺在床上的人从武赤藻变成我,或者丧礼再举办一次,这才够重要吗?”
余涯干巴巴地说道:“不会的。”
“不会的?”古德白将嵌着第二颗子弹的树枝举起来,轻轻摸过那冰冷的金属,在脱离枪口的时候它大概是滚烫的,不过现在热度已经消退,就如同武赤藻身上那些冷却的血液一样,带着点讽刺地微笑起来,“也许是吧,起码我现在还没死。”
如果是以前的少爷,现在大概已经开始摔杯子了,可是他现在一反常态的平静,却令余涯感觉到了更深的煎熬。
古德白并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下去,而是很快说道:“对了,我都忘了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要是你没有出现,大概现在真的要给我举办葬礼了。”
余涯笑不出来,他只是很苦涩地开口道:“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个。”
“为什么不用?”古德白反问道,“因为她不会杀我吗?”
余涯说不出话来了。
“你放心,我不会逼你说你不想说的话。”古德白微微仰起头,分明他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人,可余涯却觉得自己被拿捏住了,话哽在喉咙里难以倾吐,而对方仍是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下去,“本来就没有什么人该为另一个人做任何事,你也一样。”
他虽然从来不勉强别人,但说出来的话却永远如同刀子一样,直接捅在心头某个地方,叫人听得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