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渐渐走远。
没多久,又有一群人脚步匆匆地一拥而来,这是另一个需要抢救的病人,也是另一群人的故事。
滴——滴——滴——
言玥渐渐恢复意识,疲倦地睁开眼,入目的就是一片刺目的白色天花板。
耳边是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跳动声,莫名给她一种安心感。
言玥尝试着动了动手,趴伏在床沿上的言母瞬间醒来,一把握住她的手:“小乖,你醒了?渴不渴饿不饿?哪里不舒服?”
感受着母亲一致不住颤抖的双手,再看她红肿的双眼,言玥明白这次自己昏迷闹出的动静有点大。
张嘴想要说话,却嗓子眼发干,像大旱天里干涸龟裂的黄土地,发不出声。
言母见状,连忙放开她的手,从旁边柜台上拿了棉签跟水杯,沾湿了为她润唇,“说不出话就先别说,还有一个半小时才能喝水。乖啊,再坚持一下。”
言玥还没怎么样,言母自己就难受得红了眼眶,连忙别开脸短促地吸鼻子。
言玥抬手虚弱地搭在母亲手腕上,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扯出一抹苍白的笑,眼神温软地轻轻摇头:妈别哭,我没事。
言母红着鼻头眼眶扯出一个笑,“别摇头,一会儿脑袋晕。”
言语里还有着掩饰不住的哽咽。
稍微缓了缓,言母收敛了心绪,问女儿要不要再睡会儿:“要呢就眨两下眼,不要呢就闭一下眼。”
言玥闭了一下眼。
言母也没劝她,女儿刚昏睡了四个多小时,其实她也很希望女儿能清醒着陪陪自己,好让她确定女儿是真的醒了。
天知道刚才的四个多小时里,言母有多怕女儿再也不睁开眼睛了。
言母起身,开始打水搓洗刚请人帮忙买回来的全新洗漱用品。
牙刷要用热水泡一泡,杀菌。
毛巾也要烫一下,烫个几分钟再用抑菌香皂搓洗。
做这些事本该去洗手间,可言母不放心女儿,都是端到病床前来忙活的。
所幸言玥也醒了,她也不用担心吵到女儿。
一个多小时后,天已经黑了,言母给女儿倒了一杯温开水,扶着她起来喂了,“你要在医院观察两天,放心,廖医生说你没事。”
并没有提言玥昏倒后发生的那些事。
言玥喝了水,喉咙得到滋润,犹豫了一下,问:“小安呢,他回家了吗?”
言玥住的是单人病房,旁边有张家属陪床,再然后就是大大的玻璃窗。
床帘只拉了一半,外面天都黑了,城市的灯火映透了半边天。
虽然母亲没有说后续发生的事,可言玥稍微想想,就知道个大概。
现在她有些担心叶安,他知道自己父母做的事,肯定很内疚自责。
母亲忙乱着照顾自己,肯定也无心去管叶安。
那他就只能从别人口中听到事情大概,担心她也找不到她在哪里。
想到小少年会惶恐不安地蜷缩在脏乱的小阳台上愣愣看着楼下,言玥心里有些沉甸甸的闷。
一开始她或许是把少年当成了救命稻草,不知不觉中,她或许已经把他当成了母亲之外另一个唯二在乎的人了。
爱情自然是没有的,可瘦小如流浪小狗的少年睁着一双过分大的黑眼睛,满心满眼雀跃欢喜地一声声叫着她姐姐,言玥到底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弟。
言母动作一顿,低着头放下水杯,重新端起白米粥,用勺子一下下搅拌着,轻声说:“不知道,一下午忙到现在,我也没功夫回去。”
心里已是打定主意不会再让女儿跟那家人有任何接触了。
再担心,言玥也明白,对于母亲来说,少年始终是外人。
现在要提什么要求,着实是为难人,所以言玥也就没再继续说叶安了。
勉强用了小半碗无味的白米粥,言玥精神倦怠,言母连忙给她擦了脸,又用略微湿润的毛巾单独给她裹着手脚细心擦拭,全当作洗了手脚。
言玥几乎是昏睡过去的,意识忽然就断裂了,陷入一片无知无感的黑暗。
之后两天里,言玥始终心力不济,脑袋昏昏沉沉,无法多作思考,只是发现住院的两天里母亲时常不在自己身边照顾。
这是很难见到的,言玥有些担心,问护工,护工只温和地说她母亲有事要忙。
如此昏昏沉沉度过了两天,等到出院的时候,言玥才知道这两天母亲在忙着布置新家,走出医院,坐上车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可能再有机会回到之前那个家了。
第8章 【邻家姐姐8】生日
“那个小区房子旧格局差不说,连个物业保安都没有,下次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帮咱们的人都找不到。”
新家里,言母把女儿扶到沙发上安置好,自己开始整理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一边絮絮叨叨些搬家的理由。
言玥安静地听着,知道她故意说得这么多理由,其实只是因为隔壁那家人伤害到了自己。
她明白自己应该态度强硬地要求回去,哪怕不能得到母亲的理解。
然而看着后怕不安情绪越发焦虑的母亲,言玥到底什么都没说。
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忍心说。
再则,她又如何能保证自己的身体,能撑到少年获得机缘的时候?
即便是撑到了那时候,她又如何能保证才获得机缘不久的少年会毫无芥蒂的向她展露?
没有人,没有事,是理所当然的。
看着被母亲努力布置得温馨熟悉的新家,言玥轻轻吐出一口气,细长的眉恬然舒展。
就当是为了让母亲安心吧,即便最后改变不了结局,至少希望能在有限的生命里多给她带来一些安心快乐。
两人就此安置下来,言玥没有再提叶安,言母暗自松了口气,然后每天努力笑容满面地照顾女儿。
这样的生活格外熟悉,因为在遇到叶安之前,她们就是这样生活了将近二十年。
平淡,乏味,却也温馨。
言玥每天能做的事,就是坐在阳台上母亲特意为她准备的藤椅上垂着眼睫毛,俯视有限的,却也注定永远无法亲自走进去的都市风光。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言玥尽量想要多吃多睡,好让自己多一点生机,可还是明显感觉到身体里某种力量在缓慢流逝。
像是滴漏里的水滴,缓慢,细微,却一步一步,从不犹豫,从不停歇。
从初夏,到仲夏,阳台上从旧家搬来的蔷薇花满天星都相继凋谢了。
它们还会有新的绽放,言玥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看到。
很快,夏天过去了,秋天到来,楼下能看见大片的明黄色菊花,一簇簇热闹地挤挤挨挨着,有小孩子玩闹着想要摘花,被看护人及时阻止了,并且耐心地弯腰看着小孩子认真地说教。
她们家在九楼,言玥听不见那位年轻母亲在跟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说着什么。
不过无外乎就是喜欢花,那就让它活久一点,让更多人看见它的美,之类的话。
迟钝的头脑里忽然浮现少年笨拙地拿着剪刀,为她剪花的画面。
言玥不禁莞尔一笑。
言母恰好给她端来一杯甜汤,看她在笑,自己也不由得跟着笑开:“小乖,在笑什么呢?”
出院以后母亲几乎都是在叫她“小乖”这个乳名,便是言玥听来,也情不自禁满心柔软,那是被母亲深深爱着的温暖。
言玥回眸一笑,俏皮地一抬下巴:“下面那个小妹妹想摘花,被她妈妈教训了。”
其实是闲得无聊,头脑里难免就会把曾经的记忆一点点翻来覆去的回味。
好在,言玥并没有觉得这样的日子难熬。
言母笑着也跟着往楼下看了一眼,张嘴想说什么,却突兀地发现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叫她说不出话来。
若是强行出声,怕是一声哽咽就要冒出来。
她想跟女儿说:你小时候还能跑的时候,特别爱摘花,看见漂亮的好看的就非要摘回家,插在你喝光的哇哈哈小奶瓶里,放在自己床头。
那时候她为了让女儿如意,可是没少做这种不道德的事,还被抓过,然后罚款挨训。
可挨训的时候她一点也没觉得丢脸,看见女儿心满意足的笑脸,她就满心欢喜。
后来女儿长大一点,懂事了,就哭着不再摘花了,她就去花鸟市场买来一盆盆花。
从一开始仙人掌都能被她养死,到现在什么花都能养上一养,说上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