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小晴不禁苦笑一声,她还真是骨子里刻着的奴才命,都已经被珍妃丢到仙后这里来了,还上赶着替人家办事。小风站在珍妃身边动一动嘴皮子,她就要在这里跑断腿,事情办好了是小风的功劳,办不好就是她出的差错,如此被动,活该她斗不赢小风。
害了沐凝,惹了三春,报应不爽,她知道自己必定不会有善终,至少对于珍妃,她已仁至义尽,此后也不想再与她有瓜葛。
“飒——”窗外极速地滑过一阵风,小晴神经紧绷,紧张地出门查看,只看到一个白色的虚影,许久没有在艾兰轩见过活人的小晴,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晓鸢白落在竹林中,白衣落地,踩得一地霜冻。
从前院走来仿佛换了一个季节,粗壮的竹子被一层冰霜覆盖,竹叶被冰冻,潺潺流水也被冰封,整个竹林幽深冰冷,与它的主人十分相配。
□□静了,没有蝉鸣蛙声,连鸟叫声都听不见,他能听见的,只有林间的风声,以及两个人的心跳声。不做过多停留,晓鸢白走进小阁,正对门的案上坐着披头散发的良容,一身蓝色华服有些皱,裙角还沾着沐凝吐的黑血。
她仰头吞下一只蛊虫,细长的脖子带着易碎的美感。唇边滴出黑血,咽下蛊虫之后,惨白的面色才逐渐有了血色。转过头看着这位来客,双目无神。
“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本座的名字。”
来人脸上并无惧色,良容脚尖踩地站起身来,撩起额前的乱发,呆道:“你怎敢擅闯本宫的住处。”
复杂的药材味、浓厚的炭火味、毒药的臭味——躲在小阁不出门的仙后。晓鸢白盯着她不断躲闪的双眼,联想到大狸子的一番话,瞬间明白了一切。
“良容,你其实,已经死了吧。”
良容瞪大了眼睛,双手控制不住的痉挛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反驳:“胡说!你这蠢奴才,简直一派胡言!”
发脾气了,看来他猜的不错。
晓鸢白背着手走在药柜之间,看着落灰的药柜和地板,“本座刚刚也奇怪,怎么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声,有趣的是,进门之后,我发现另一个的心跳声并不在你身上。”
良容还想说什么,被晓鸢白抬手打断,“让本座猜一猜,雪莲每八百年自杀换血可重生,只是珍妃的到来让你等不及到八百年,操之过急,于是没能完全重生,葬送了性命,以身养蛊,而后每日食用这些蛊虫吊着一口气。”
“你不喜欢沐凝,想来除了你想要个皇子之外,还因为她是一只重明鸟,正是你养的蛊虫的克星啊。”
几十年来小心藏着的秘密被捅破,良容尖叫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回答她的是迎面飞来的银针,力道之大,瞬间刺穿四肢的血脉,将她打落钉在地上,伤口霎时间涌出污泥一般的黑血。
“你体内的灵气已经污浊不堪,本座会削去你的修为把你打回原形,放你在林中修炼思过。”
“最后,我想你知道一点,你的女儿并没有你想的那样不堪。她是个好孩子。”
说罢,晓鸢白召唤飞羽针刺中她身上穴位,一大群蛊虫从中她衣服中窜出来,被晓鸢白浇下圣泉水连带着地面上的黑血一同清除。只剩一个憔悴的女人躺在地上,身上飘出蓝色的灵气和黑色的毒性,最后化成一朵干枯的雪莲。
仙人堕化的“鬼仙”怨气太重,本应当送到鬼界去度化一番,念及沐凝还叫他一声老祖宗,晓鸢白还是心软了,拿了上等的金丹来为她消除怨气。
完成这一切,他低声道:“出来吧,要躲在那里看到什么时候。”
说罢不久,小晴挪进屋里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看见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
晓鸢白也不看她,勾起手指从她身上拎出一个小瓷瓶,里头剩下一点液体与沐凝身上的药散发着同一个味道,还带着点若即若离的桃花香,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
小晴颤着声,腿软到跪不下去,“是……珍妃娘娘让我,喂给沐凝公主的……毒药。”
将小瓷瓶放在案上,晓鸢白背对着小晴道:“珍妃对你不仁啊。”
小晴低头沉默,听他的声音在耳边循循善诱,“仙后散去修为变回原形,怎么会在这里发现珍妃的东西呢?还是,毒药。”
“我不知道!”
“不。”晓鸢白的声音悦耳却冰冷,一点点撩拨起她的复仇之心,“你知道的,良禽择木而栖,珍妃已对你不仁,那你何不让珍妃知道,怎么叫自食恶果呢。”
“我……”小晴的心开始动摇。
晓鸢白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知道了。”
“行了,回去吧。”
“是……”小晴掀开门帘,踉踉跄跄的逃离竹林。
走出门来,将残缺枯萎的雪莲放到竹林深处,四周的空气更加冰冷了,身后的小阁屹立其中,燃烧了近百年的炉火终于熄灭了。
火光中人影绰约逐渐消散,良容终于摒弃一切,回归本心,等待千百年后再次重生。
——
落雪了。
四周一片白茫茫,沐凝跪坐在冰湖中央,身体好像被冻麻了,没有知觉,只是肚子有些疼,仿佛一团火在灼烧她的脏腑,想要从内部将她撕裂。
雪花飘过发梢,沐凝抬起头来,眼见白色的精灵从空中飘落,伸手去接,一片雪花落在掌心,凉凉的。
下云有着正常的风云雨雪,她生在上云从未见过,只是在书中有所见识。一面之缘的雪花,为何会落在她的梦中?
世间在飘雪,从上往下零零散散飘着雪白,不一会她身上便盖了一层薄雪。
湖边风雪大作,里面是一个个朦胧的身影,隐约可见两个崩溃争吵的男女、一个个陌生又恐怖的身影,哭泣的娃娃还有被煮的仙草……记忆的片段定格在某个瞬间。
风雪中,有个冰冷的身影对她回了头,温和的声音带着空灵,是婴儿时才听得到的语气,“宝贝女儿。”
那人没有再说什么,转头离开,身影掩埋在风雪之中。
是恨是爱,过去未来,她不管受了多少伤害也无法放弃的那个人,在给她的心致命一击后,轻飘飘的来,轻飘飘的去了。
柔软的棉花被里,沐凝浑身颤抖,紧闭着双眼。梦里人影模糊,多的是那些近在咫尺却再也触碰不到的虚幻,雪花分明那么美丽,为什么会冻伤她的心。
蜷缩成一团,睁开婆娑泪眼,泪光之中,竟映出一张温和的脸,带着温度的吐息,顿时让她分清了梦境与现实。
是姑姑啊。
把眼泪蹭在枕头上,沐凝钻进姑姑怀里,嗅着她衣服上的味道,仿佛一股神奇的魔力治愈了她,身上不冷了,肚子也不疼了,果然,姑姑就是她的守护神呀。
夜落日升,第一缕阳光洒进结界里,清晨的微风拂过,从老树上抖落几片树叶吹到窗前。
照常早起,三春看着身边熟睡的沐凝,忍不住拿手戳戳她婴儿肥的小脸,这么可爱的孩子,长大一定美貌如花。
潺潺流水声中,夹杂着不和谐的“铿锵”声,三春提起菜刀砍骨头,手法娴熟,一刀定乾坤,大能砍骨头,小能切葱姜、一起扔锅里,咕嘟咕嘟煮上两个时辰,再洗一些萝卜山药,清水加盐煮一些给小白备着,剩下一半放进砂锅里用骨头汤煨着。
沐凝今日醒得晚了些,看看自己身上干净的衣服,清爽的皮肤,想起脑袋中闪过的恐怖画面,仿佛只是一个噩梦。
蔬菜的清香和猪骨汤的醇香相互交缠,勾的床上床下两个娃娃揉揉眼睛,目光伴随着三春忙碌的身影在木屋里跳跃。
睡眼惺忪的两人相继从被窝中坐起,头发乱糟糟的,像极了从窝里睡醒的雏鸟。
三春温柔道:“穿好衣服去洗脸,今天煮的猪骨,吃骨汤泡饭。”
美味的饭菜在召唤,两个小娃娃一前一后,眯缝着眼走出门去,沐凝拿着洗脸盆,小白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呆毛还趴在黑发中没有睡醒。
沐凝盛水洗脸,小白在后面站着,等沐凝洗完帮他盛水后,他才上前一步,蹲在木盆前面捧起清凉的山泉澎在脸上,被凉水一激,呆毛霎时间竖起来,小白也跟着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