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想的那样。”
那天,他带着酒到家里来,同桌气氛尴尬,他不知不觉喝光一瓶红酒,她见他连走都困难,扶着他去客房睡下。
给他擦脸时他却突然睁开眼,将她扯上床。他抱着她,开口喊她“宝宝”。
她猜这是他从楚叔叔或成擎天他们那学来的,然而这声“宝宝”还是让她失了神。就在她失神的当头,他扯下了她身上轻薄的夏衣,唇线印在她的颈后,是滚烫的。
她几乎没有挣扎,身体没有,就连心理上也没有。
甚至想法十分单一,觉得自己对情感的需求不高,指不定这辈子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一辈子如果只有一次,那就和他。
意识一旦松动,就容易越陷越深,最终只能将错就错。
喻意也想过,这些年,她一根筋地喜欢他,完全看不到其他人,其中是不是有第一次的加持作用?她在他身上丢了太多第一次,而绝大多数人总是对“第一次”念念不忘,她也不例外。
至于当晚妈会回来,她始料未及。结束以后,她躺了很久才缓过来,爬起来的第一件事是收拾满床狼藉。她草草替自己和他穿上衣服,换下床单。脏床单她不敢放洗衣机,只能自己手洗,却没想到妈把隔天早上的航班改签到当晚,看到那一幕。
后来她洗澡时看到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印记,猜想妈应该是知道发生过什么,母女俩心照不宣罢了,否则漏到爸的耳朵里,爸大义灭“亲”都可能。
“那天,展展喝醉了,你是清醒的。”
轻柔的女声拉回喻意的思绪。她在黑暗中点点头,“是,我是自愿。”
“你喜欢他不能从大一算起。”
喻意轻吸口气,“发现喜欢他是在高二。”
“将近人生的一半。”
“是。”
“并且很可能会超过,甚至倍数超过。”
话说到这,喻意已经没了继续算账的兴致。
薛露桐难得咄咄逼人:“那为什么不尝试在一起?”
喻意侧了下身,背对薛露桐,好半晌才说话:“妈,我理想中的男女关系是像你和爸、贝姨和楚叔叔那样的。”
就说贝姨和楚叔叔。她听贝姨提起过,贝姨早年开设工作室,设计品牌logo,从第一单开始,跑断腿、说干嘴是常有的事。楚叔叔只负责她的三餐和上下班接送,事业方面,只要贝姨不开口,从来不会暗中相助。
后来贝姨开始设计卡通形象,做成大IP,出联名,火到国外,楚叔叔也是这时候才找上门,敲定与自家公司的合作方案。贝姨还谑他,这桩合作是他求来的。
光听,喻意都能听出两人间的旗鼓相当。
至于爸和妈,更是不用说,小时候,她最常听爸说的几句话便是“我媳妇真厉害”、“你妈真厉害”。
据说,爸的商业触觉一等一,早年依靠网吧发家,后来又瞄准了电商物流,是国内最早做快递运输的那批人。
公司做大做强,他却急流勇退,突然当起了学生,进入黎江大学,还顺利拿到化学工程硕士学位。后来因为一部《蓝色星球》打算当个地球卫士,干脆给黎江大学捐了个实验室,专门研究怎么清理海洋垃圾以及改良快递袋。
人生可谓写满“任性”二字。
喻意认为自己随心所欲的性格,有大半遗传自喻省身。而爸会这么任性,高龄读硕,又当上半吊子学术工作者,性格占一半原因,另一半很显然来源于妈的影响力。
“无论是爸还是楚叔叔,都尊重、欣赏自己的伴侣。我希望我喜欢的人也能做到。”
“你的意思是,展展不够尊重、不够欣赏你?”
“他连了解都做不到。”
那天恬恬问她怎么想的,她没有多说,概括起来就两个字:了解。
男女之间要彼此了解,才有可能发展为彼此尊重与欣赏,从而进一步加深感情。如果连了解都做不到,这份喜欢只是浮于表面,更何谈爱。
这也是她质疑他的原因。
“那天展展来找我,跟我说过,他误会了你。这孩子心性善良,就是太直,心思直,说话也直,容易受情绪控制,他应该是一时冲动。”
“我知道,所以,我不气了。但如果我和他要朝夕相处,期限是一辈子,我需要接受多少次的‘一时冲动’?再深的感情都经不起耗。”
正是知道他小孩心性,不带恶意,基于这点,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会为他找到自以为合理的解释。她可以不生气,可以原谅,但一道道划在那的都是伤痕,她心中也未必没有不满,一点点垒起来,总有一天会爆发。
故而前段时间,她是真想与他划清界线,两人的关系已经摊到这份上,或许连朋友都不必做。如果一定要做朋友,那就当个点头之交。
她心思绕来绕去,没听到身边发声,倒是听到呼呼的风声,她打开眼。
高层风声大,窗帘再怎么厚实,也架不住吹,被吹得荡起了涟漪。
她侧躺着,直觉黑暗有一种魔力,能往人心深处钻,还能勾出潜藏在其中最隐秘的心思。又或,是她这段时间实在缺一个发泄的出口。
没等薛露桐说话,她复又开口:“我对他产生朦胧的好感,是在初中,数学老师有意让我们参加高中数学联赛。刷题的时候,我和他准确率差不多,但他的速度总是比我快。”
“因为第一次有人能压过你,你对展展产生好感?”
“是。而且之后被一次次验证,这种强势在我心里扎了根,在心理上,我是弱势一方。”
所以她才会如此在意池亦奇,高二就能拿竞赛金牌的人,与他是真正的势均力敌,他好几次提到池亦奇,评价都是“还挺厉害”、“水平不错”。
为此,她犯过浑,罔顾原则,去图书馆找了编程的书来看,甚至还上机房尝试写程序,却巧遇他和池亦奇。机房电脑林立,他们在第一排,她在最后一排。
她看到了他,他却没有。
当时两人应该是在比赛做题,互有胜负。
她也就安静地坐了两个小时,直到他们走后,她删掉才写好的程序,归还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编程领会起来并不困难,但她清楚,自己对此毫无兴趣。
她曾见过因为喜欢而去迎合的人,对此深以为不然,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犯这样的蠢。
想及此,喻意动了动唇,说:“一段感情里,双方不能失衡,尤其是心理上,否则长久不了。”
薛露桐已是明了女儿的心结,话话是无法忍受在感情里一味低姿态,以及两人间情感上的不对等。
她两只手交叠,平放在小腹间,话音温柔,“那你现在是因为什么犹豫?话话,我看不到你的决心,这不像你。”
身边不吱声。
“如果你觉得你和展展不可能,你不会开口闭口又是‘一辈子’,又是‘长久’;可你又把展展逼到来找我。”
喻意又闭上眼,好半晌,嘴角逸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她以为自己的意志足够坚定,但事实上,那天贝姨几句话就让她构建的心理防线土崩瓦解。
喻意反思过,潜意识里,自己是不是就如贝姨所言,始终无法对他彻底死心;否则那天他对她动粗,她或许会任其发展,因为自己清楚怎样的伤害最为致命。那天两人要是真的发生关系,她不可能再原谅他。
就连一开始让他住进来,也像是潜意识里,自己对他还存有一丝幻想。
薛露桐便侧过身,凑近了女儿,轻轻拍她的背:“受了委屈,是不该捂着,你可以找展展谈谈。”
身边静默不语,薛露桐弯了下唇,继续道:“两个人在一起,舒服最重要,喜欢让两个人走到一起,而舒服让两个人走得长久。大多数成功的伴侣都是从舒服到不舒服再到舒服;一开始就处得舒服,之后也顺风顺水的,感情反而缺少那么点张力。至于怎么从不舒服到舒服,最终还要回归喜欢。喜欢是起点,因为喜欢,才会想着去磨合,去包容。”
顿了顿,“展展告诉我,你认为他不是真心喜欢你,我与你持相反的观点。”
喻意又是一阵沉默,良久,复又开口:“妈,这些天不止你一个人告诉我,他喜欢我;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这句话也该是他来说给我听。你们一百句强调,比不上他一记行动。我感受不到他有多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