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没有,上回还给了我们那么些杂菇红菇的,那也都是钱。”
“嗐,自己家采的,哪里算数。”张凤英笑笑,“怎么,这么早去了公社?”
“我去打了个电话给我那侄儿,问问是怎么一回事,到底要个说法不是。”
“这倒是的,你看春香嘴上不说什么,可人都瘦了一圈。”张凤英眼睛亮了,低声问:“那他怎么说?”
“孩子出差去了,他也什么都没跟家里说,所以我在想啊,是不是他压根没收到信?”
“这倒是有可能的,但现在又不能跟春香说什么,我是怕万一那边已经收到信了,岂不是又要被打击一次。这孩子已经够辛苦了。”张凤英道。
“那是,那是。”说起这事情,唐阿婆就觉得歉意颇深,“要不先就这样,什么也不说,等他出差回来,总会给我个信儿。”
“是,是,就是让唐阿婆你飞费心了。”
“都是自家人,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我也是希望春香嫁得好。”在唐阿婆眼里,敖全福就个你自己家兄弟无异。
唐阿婆回道自己家中,崔淑珍看婆婆这么殷勤地跑敖家,心下一喜以为有戏,结果听到的却是林建州出差了。难怪出差了自然不能来信。
但要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也会想办法给个准信才对。
所以她和大多数人一样,默认了林建州已经放弃了春香。
李玉玲见唐阿婆拿了个什么东西进来,很快又走了,她不免好奇地探了探厨房,问道:“听说唐阿婆一大早去公社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最近金枝老尿床,我托她给买了个猪小肚补补。”张凤英还装模作样拿出来给李玉玲看:“瞧,很漂亮呢。”
李玉玲瞟了一眼,的确漂亮,责怪道:“怎么也不说,我也让她买两个给丫头们吃。”
即便只有一个猪小肚,她也眼红,就是见不得金枝吃穿比自家闺女好,她恨不得拿过来切成三块一起分着吃。
偏偏张凤英又不想做人情,她笑道;“我哪知道你要这东西。”
说着她便把小肚洗干净,放饭锅里一块儿蒸了。天热,这东西放久了该有味道了。
现在已经分家,张凤英给自家女儿买东西是光明正大,不需要藏着掖着,但李玉玲就是爱猜忌的性格,所以倒不如让她看个清楚明白的好,免得回头又生出事端来,让家里不得安生。
张凤英没跟她说唐阿婆打电话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传出去还以为他们家春香上赶着一定要嫁那城里男人呢。
她家男人敖富贵进城两天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几时回来,带去的钱够不够用,敖富贵走时还真跟她说了,可能会在城里多呆上几天,看看现在到处都什么情况,往后有没有活儿可干。
今天是农忙的最后一天,忙完家里就该起房子了。不过钱到位,真正起房子倒是用不了多长时间,等家里的活儿忙完,敖富贵可以接一些木匠活儿,也能维持这个冬天的开支。
农村赚不着什么钱,但花钱的地方倒是多,比如冬天的酒席份子钱,一年就要不老少,加上其他的人情开销,要不是他们家起早贪黑,不要命地干,到年尾肯定是一毛不剩。
说到份子钱,就不得不提一下分家的唯一坏处,那就是原本一份的份子钱变成了三份,而别家逢年过节来你家自然也是要送三份的礼,敖富贵说这不是坏处,这是促进经济发展。张凤英倒是不知道什么发展不发展,只知道这样大家都不划算了。
亏得她男人会打家具,这样可以补贴一点家用。
春香和夏香从溪边洗衣服回来,看到王庆梅进了唐家,这时候许多人家早饭都没吃,该不会是来闹事的吧?
夏香马上跟两个嫂子说了这个事情,主要是怕战火烧到自己家里来。王家什么路数,他们敖家领教过的。
两姐妹站在吊楼上晒衣服,夏香又看见了王小兰,她在帮招福梳辫子。夏香用胳膊肘捅了捅春香,冲着王家努了努嘴,春香看了一眼,就当她是空气。
“王小兰这一天到晚的怎么呆王有吉家里?”夏香不禁好奇地问道。
春香面无表情,“谁知道呢。”
“怕不是被刘志义揍了,躲自己大伯家来了吧。”夏香胡乱猜测着,见春香不想聊这个话题,适时地闭了嘴,这王小兰被打死才好呢。
今天她们在溪边洗衣服,倒是听了个爆炸性新闻,说是王有吉的儿媳妇安丽华又生了个女儿,已经送走了;而安丽华在娘家月子都要做完了。重点不是这个,是安丽华的老公王大庆外面有人了,还是个寡妇。王大庆许诺,只要那寡妇给生个儿子,他就让寡妇进王家门。
这个话题在妇女扎堆的小溪边讨论得火热朝天,年底可以上今年张泉村的十大新闻榜。
一想到王家又生了个女儿,夏香就想笑,她前一阵才跟柳香兰骂架,诅咒她家生不出儿子来,现在想想自己还蛮毒的。真是想儿子想疯了吧,为了生儿子还去招惹寡妇,不过这发生在王家,好像又顺理成章,一点也不奇怪。
春香默默无言,夏香一肚子话,也就没处说,只好跟着姐姐一起听前面的动静,看看他们会不会掐起来,这时候啊,就恨不能长个顺风耳出来,好知道唐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上要上工了,王庆梅却来了,这是唐家夫妇始料未及的事情。
唐阿婆是抚慰受害者家属的态度,给王庆梅端茶倒水,让她坐下来说。
讲实话,唐建军和崔淑珍是不太高兴的,他们忌讳这个,一大早的来别人家说自己家的晦气事情,谁还能欢迎不成。
本就纤细的王庆梅现在瘦骨嶙峋,加上满脸的戾气,原本村花的她,变得十分不讨喜,崔淑珍毕竟是妇人之心,作为同辈人,她竟然有点同情起王庆梅来,不过她很快又提醒自己,同情她就会要自己的命,必须硬气心肠,拿出泼妇的本事来。
王庆梅本想拉会儿家常,但直肠子崔淑珍不愿意:我跟你又本就是仇家,装什么惺惺作态。她直接道:“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们夫妇俩听着呢,说完我们还得上工,今天最后一天了。”
“你们还有工上,我们家进才这辈子都上不了工了。”说着,王庆梅就捂嘴哭起来。
她一哭,崔淑珍整个人就变得暴躁了,“一大早你在别人家哭什么,有事说事,没事,我们就上工了。”
被崔淑珍这么一吓唬,王庆梅哭声也就停了下来,“你们说现在怎么办吧?我们家进才可是替你们建军送了两条腿的。”
“王庆梅,这话就不对了,我可没逼你家林进才去煤矿,是他心甘情愿的,而且这种事情谁都不愿意。”
“是,没错,的确是我们心甘情愿去的煤矿,可是事情已经是这样,难道你们还是觉得自己没有一点道义上的责任,也没有一点愧疚之心?住院这么久,你们有去看过他吗?回来了,你们也没有一丁点表示啊?”说着王庆梅又哭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唐家一家三口在欺负她呢。
崔淑珍听着这话很不对味儿,“如果讲道义上的责任这就大了,你是打算让我们帮你抚养孩子,还是帮你养老公,或者让我老公分给你?”
这话虽然难听,但一旁不说话的唐阿婆倒是觉得这儿媳妇说得挺好,直接把对方逼到了角落里。
王庆梅突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骂自己不要脸,她转而一笑,“嫂子,我可什么都没说,别到时候这话传来传去就变成我嘴里说出来的了。”
“你都讲道义了,那不然还要说什么?”
“行了,不要扯皮了,你直接说你想要的吧。”唐建军厉声道,“如果不说,我们就上工去了,下午早点收工分猪肉。”
“我要的也不多,给我们两千块作为补偿,这事情就算了断了。”王庆梅慢悠悠地道,“不然我就让我家进才来你家吃饭。”
“呸,我见过不要脸的,但是像你这么不要脸的还是第一回 见。”崔淑珍骂起来,“两千块钱,你怎么不去抢呢。”
“你们没有,那就跟敖家商量,两个人分摊好了,反正这事情敖家也难辞其咎。”
“你有本事去敖家讲这事情,我就算你这个,”崔淑珍对她竖起大拇指,“看敖家几个姑嫂不把你打成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