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离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说到最后,拉住林羽柒的手,诚挚地盯着她:“我未曾想过要骗你,只是实在找不到法子告知。”
“说不说都一样,”林羽柒抽出手来,“你修为和司徒惜霜差不多,一开始也帮不上什么忙。”
楚君离抿唇,似是有些懊恼。
林羽柒捏紧袖中的瓷瓶,看着面前人自责的神色,心里涌上一丝奇异的沮丧。她将来时早早打过腹稿的话咽进肚子里,扬扬下巴,对着那朵快要枯萎的辛夷花道:“我陪你去葬花。”
两人想在玄天峰上寻一处寂静幽僻的地方,奈何绕着山峰转了好几圈,林羽柒总是各种不满意。
她觉得这花对于楚君离来说,就相当于娘亲一样,怎么能草草对付,自然要细细挑选。
竹林下太晒,池水旁太吵,松树下落叶松针太厚,总之看哪都不满意。
沿着山路走了好几圈,眼看着天上烈阳爬上头顶,楚君离看着身边人淡淡泛红的脸颊,不禁提议道:“方才那座小山尖就不错,不如回去看看?”
虽然这点路程对于修士而言不算什么,楚君离也不想看到身边人劳累的模样,何况这人又娇气,待会肯定要喊热了。
不过这一次,林羽柒的反应却让他惊讶。
俊俏少年立于树下,眉眼精致暗隐一丝阴柔,沉着眼眸瞪着他,眼尾微红气愤道:“怎么,和我在一起很烦吗?”
楚君离弄不懂这话前后因果,只好安抚道:“自然不是。走了这许久,你别累着。”
他一无所知的模样让林羽柒心里更加烦躁,转身踢了踢脚边小草。
楚君离连忙伸手去扶那歪到一边的天罗草,柔声道:“这还是你自己栽的,说过要看着它开花。若是被踢坏了,最后心疼的还是你自己。”
天罗草开花于凌晨,天际红日初升之时集五彩灵光,花期仅半刻。林羽柒之前从书上读到,觉得有趣,想看看传说中的奇景,便花高价买来了种子。
天罗草从此落户于玄天峰,只是每日打理的任务,渐渐就落到了楚君离的身上。
林羽柒想起往事,嘴硬道:“……我才不要看它开花。”
等她回了魔界,什么天材异宝看不到,一株天罗草罢了,她才不放在眼里。
头顶烈阳高悬,象征着时间已经到了正午。
她记得殊姝交代过,解药必须在今日服下,此后两人一刀两断,她回掩日殿,他居天照宗。无人会知晓,玄天峰的小师叔,真实身份是魔界尊上。
殊姝此时还在山脚下小镇中等着她。
林羽柒有些头疼,袖中解药一藏再藏,怎么也拿不出手。
她冷冷一挥袖:“回刚才那处。”
楚君离捧着辛夷花,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眸中划过一丝深色。
待青年将枯败的花葬进地里,又在其上立了个木碑,林羽柒突然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这花……是你从梦境中拿出来的?”
楚君离颔首:“醒来的时候,花就躺在我手里。”
“可是……”
“可是梦境怎么会实化?”楚君离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林羽柒摇了摇头,满脸困惑:“想不通。”
楚君离回眸盯着那块矮小的木碑,久久沉默不语。
过了半刻,转身对林羽柒说道:“回去吧。”
身后碑文在日光照射下闪着内敛的光芒,地下花泥交错,空中弥漫着一丝微弱的幽香。
千里之外,被清凉云雾围绕的剑宗。
一名身着白袍的弟子慌慌忙忙跑进大殿,殿中端坐着一位肃穆森严的中年男子。
他面前悬浮着一把青色长剑,双目紧闭,身周剑光凌厉,灵流近乎化为实质,雷电金光闪动,蕴含着骇人的威压。
跑进大殿的弟子不敢靠近,远远地就在门口跪下了。
“何事慌张?”男子不曾睁眼。
弟子颤颤巍巍答道:“禀报掌、掌门,夺心阁里的那朵花……消失了。”
“什么?!”男子陡然睁开双目,眼中精光难掩,转瞬便收回面前佩剑,大步流星衣袍翻飞,朝殿外走去。
“给我查!”他咬牙道,杀气陡现。
“盗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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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姝在镇上酒楼坐到了半夜。
她一身黑衣,菱纱遮面,让人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出身姿窈窕,媚气横生。
可是那通身深不可测的修为,让众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挑了个窗边的位置,殊姝在等待小二上菜之时,往楼下街道淡淡地扫了一眼。
瞥见人群中俏生生站着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眉眼温柔神情恬淡,没有丝毫修炼痕迹,与凡人无异。
可是殊姝却蹙了眉,暗暗嘀咕道:“这楚家人,还真是个个都不简单。”
幸好那丫头不日就要跟着她返回魔界,不必再和这些人打交道。
可是那丫头让她等了将近整整一天。
林羽柒披星戴月从天照宗里下来的时候,整个小镇已经陷入沉眠,只有街边房下挂着的红纸灯笼,在寂静的夜晚中映着幽光。
顺着那一丝微弱的感应,林羽柒来到一家酒楼面前,抬头刚好与窗边的殊姝视线相对。
不知对方用了什么方法,一个大美人端坐于那,没有任何人察觉,整个酒楼已经打烊,殊姝面前还摆着温热的饭菜。
鲜香可口,色泽诱人,一筷子都未动。
美人解下面纱,凤眸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红唇艳丽,笑道:“总算愿意来了。”
林羽柒掐着时辰服下解药,如今已过午夜,来见殊姝时心里难免忐忑,没想到这一次对方这么好说话,竟然还能笑脸相迎。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殊姝大开窗棂,黑色身影飘然而至,轻轻地落到林羽柒的面前,先是往天照宗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何事耽搁?”
“没什么,”林羽柒低声回答,“毕竟住了许久,就来回转了转,四处看看。”
殊姝直觉没这么简单,月色深沉,眼前少女虽故作轻松,但身边萦绕的不舍和留恋恐怕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殊姝也不打算说破。
无论是哪种情感,都应该由它自然生长,不被外力干扰。这丫头和楚君离之间的情感究竟是因为同心咒而产生,还是真的少年慕艾,还需要交给时间来证明。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分开一段时间也好。
况且……
殊姝又面色凝重地看了身后云雾缭绕的山峰一眼,想起玉成和她说过的那些话。
心里把对楚君离的评价画了个大大的叉。
这样身世不明心机深沉的人放在魔尊身边,实在让她放心不下。
林羽柒站在她身旁,随之一同走过静谧的街道,脑海中思绪翻飞。
她晃了晃头,把昨日发生的那些事全部甩到旁边。离开之时稍稍大胆一些也没什么,反正之后谁也不认识谁。
手中还残存着一丝金色灵流,被她牢牢攥在手心。
临走之时,楚君离已经深深陷入昏睡,她从其体内将《道阳》取出,可惜楚君离如今也不过修炼半册,尚有半册未曾启封,林羽柒只能抄走一半回去修炼。
如今楚君离的修为已经大大提升,能够经得住她灵流探体,没有像初见之时那样被疼醒。
可是林羽柒转身离开之时,并未注意到身后人突然睁开的双眸,凝望着她一步步走远,眼中黑色愈深,但是克制着没有做出一丝挽留的举动。
待人完全走出玄天峰,楚君离拿出一块通音玉简,用灵力唤醒之后,声音低沉对着那边说道:“速来玄天峰,你的提议,我应允了。”
过了半刻,一抹黑影破开了玄天峰的结界,腰际银斧幽幽闪着银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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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忘川河,林羽柒才发现自己这个魔尊在魔界存在感极低。
尊上离开了大半年,整个魔界没有丝毫影响,运转如常,一片祥和。
有一日在掩日殿,殊姝看着她批阅公文,林羽柒不经意间就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师尊,本尊离开魔界,好像臣民们都不知道啊?”
殊姝给她添了些墨,又不动声色地将花夫人送来的各式点心移得远了些,才答道:“我一直隐瞒着,你如今尚未执政,离开半年也无碍。”
她盯着低头认真的林羽柒,凝望片刻,突然蹙眉,艳丽面容不怒自威:“你近日修炼有所懈怠,不可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