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飞沉默地听着,听到‘名义上的监护人’的时候眼角有些发酸。
当初第一次见卫风的时候,她也以为‘监护人’也是说说而已,就和她以前‘名义上的父母’和‘名义上的收养家庭’一样。
但当这几个字落到实处。
却让祁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是家人。
那种不会用钉子在她身上扎出血的家人。
离开医科大后,祁飞和夏正行去刘云店里帮忙。
但刘云死活不让祁飞动手,说是她伤刚好不能瞎走动,把她摁在椅子上休息。
明明她只是手指骨折,也老早好了。
现在搞得她像是双腿瘫痪似的。
祁飞看着他俩干活儿,突然想起一件事,立马拿出手机,把江仁的最新通话拉入黑名单。
这家人简直难缠到阴魂不散。
要是黄豆在学习上有这么一股精神,说不定都能鱼跃龙门变成清华北大的金豆。
才拉入黑名单,手机传来震动。
‘您有一条新联系人申请来自微信’。
祁飞挑眉。
不会是江仁吧?
看到申请后,祁飞觉得还不如是江仁。
‘我是江晴天,你是不是把我的电话号码加进黑名单了,怎么打都打不通?“
祁飞摁下‘拒绝’加好友的申请。
没过几秒,手机又接二连三响起来。
江晴天竟然通过好友申请不断地发来消息。
‘我知道你不愿意跟我聊天,但有些话想跟你直接说。’
‘打官司吧。’
‘我的腿快好了,还有...你成功了,我以后不想再看见你,因为不想再看见你,所以下面有些话我想直接说出来。’
‘世界上悲哀的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不只是有你一个人好在不幸中,你没有父母,我又算有什么父母,我爸完全不回家,我妈又有暴力倾向,活在这样的家庭里怎么可能幸福?’
‘金钱似乎是我最后一个屏障,但当你出现后,这个屏障看起来也变得好笑起来,凭什么你看起来那么游刃有余,又看起来那么不在乎。’
‘我甚至怀疑你才是你才是我爸亲生的那一个,虽然我很讨厌我妈,但是我变成了我妈,我和她一样歇斯底里,也和她一样心理充满了仇恨。’
‘这个仇恨不是你,但是却转向了你,简而言之,我把所有的讨厌都转到了你身上。’
‘反正你不在乎不是么?’
‘你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
看到这儿,信息戛然而止。
过了几秒后,好友申请再次出现。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要跟你坦诚什么,或者让你觉得我很可怜。’
‘我并不可怜,就算可怜,我也活得比你好,虽然我是被打得那个,是骨折的那个,但是我有足够多的人来照顾我,也有足够多的金钱来恢复,托你的福,我要被人推着轮椅去学校上学了。’
信息没有再发过来。
江晴天的最后一段话看起来有些混乱,看起来就像是在争辩些什么。
祁飞关上手机,没有再看微信。
连江晴天都看出来了——
她有了在乎的人。
店门外黑下来,刘云提前离开去拿货。
一到九点,店门被关上,祁飞和夏正行坐车回家。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
祁飞下车后,第一反应是看天。
天上没几个星星。
少得就像是所剩无几的时间。
于是她转头看向夏正行。
“怎么了?”
夏正行注意到祁飞的视线。
“困了吗?”
“困了。”
祁飞咧开嘴。
“怎么,你负责吗?”
“怎么负责?”
“这样...你找找看附近有没有轮椅,把我推回去就好。”
“怎么突然想起轮椅?”
“不是...就听说有人专门被推着轮椅上学,有点儿惊奇,你说...”
祁飞的话没说完,夏正行就走到她跟前。
一晃眼的功夫,祁飞的身子就悬空了。
“轮椅没有。”
夏正行笑起来。
“我背你。”
第46章 被我吃了
祁飞说完这句话, 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夏正行整个后背变得僵直。
她自己也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说好了不干涉夏正行,但是她这德性, 又把他不管不顾的扯进自己的世界。
他不需要知道这些。
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这些肮脏的过去分享出来?
就好像说出来她就能够从中跳出来一样。
“你别当真了,我就跟你说说故事。”
祁飞强迫自己咧开嘴。
“听上去像不像一个好剧本?”
“你看黄豆现在不是活得没心没肺的么,哪有我说得那么惨。”
祁飞紧接着辩解。
“而且过去的苦日子也是有好处的,就比如说要不是有过去, 我不会把刀使得这么好,黄豆也不会有那么一身的本领, 我们比起很多人还是好多了...”
苦日子是最大的好处——
这句话在祁飞心里,是人最大的自圆其说, 亦或是自欺欺人。
资源本来就不平等。
那些出生就拥有一切的人如果经历这样的磨练,早就能站上各个领域的最高处,而他们, 原野上的荒草们...只不过拼死拼活得逃出了被火烧死的命运。
甚至逃不出。
过去的记忆永远像风一样缠绕在脖子上。
“其实重要的是现在。”
祁飞矛盾着也掩饰着, 从夏正行的身上跃下来。
“现在...我不一样了。”
或许不一样。
或许已经停止了生长。
夜色中的气氛因为这些话变得沉重, 祁飞想讲个笑话缓和一下, 但是在脑子里想了一通,愣是没想起来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好可怕的, 熬过去就行了, 熬不过去...”
“别说了。”
夏正行伸出手,立马握住祁飞有些发冷的手。
“如果不想说就不要强迫自己。”
祁飞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她陷入了沉默。
手心的温热让她恢复了一些平静。
怎么办?
现在就连演戏都演不好了。
明明决定了最后这二十天,要假装开心得活着。
起码在夏正行面前是这样。
10月22日这个数字越来越近。
越是近祁飞越是不安, 就连黄豆最近也老是给她打电话说些没营养的话。
黄豆嘴上说是要尊重祁飞的决定,但说得话明里暗里都让她不要再回去。
“我知道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但能不能...换一种办法...”
是啊,她等了有多久,就躲了有多久。
那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紧跟着恐惧也越来越多,最近祁飞甚至不敢从2楼往下看。
稍微有一点风声,都会变得草木皆兵,晚上根本无法入睡,祁飞一直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上的灯。
一闭上眼,他们就出现。
到了该起床的时候,身体会变得疲惫,但是精神会变得异常兴奋,她最近越来越容易因为一件小事而笑。
刘云的脸上沾上了面粉她都能笑半天。
就好像要把下辈子所有的笑都用光。
唯一一件真得值得笑的事就是江仁那家起诉失败。
在正式起诉之前,双方在法院进行调解。
祁飞没去,但听卫风说,江仁整个脸都是灰色的。
律师说江仁这方证据非常不利——
首先,当初祁飞被弃养的手续没有走官方渠道,完全是私下解决,完全可以说是违法。
其次,许盈盈和江晴天通过找非法人员毁坏他人前程,也明显是违法的。
最可笑的是,江仁那边唯一有利的证据,也就是家内的录像摄影带,竟然被毁坏了。
江仁家的保安说是当天有个男孩儿趁乱把摄影带都捣毁了,但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江仁试图恢复录像带,但是只找到了之前的资料,今年份的完全就是空白。
调解人通过查阅资料,发现了江晴天之前假意摔下楼梯的画面。
用卫风的原话来说。
“你都没看见那个大老板当时的表情,脖子都憋青了,一副要说话说不出的样子,我都替他着急...那老板说完不起诉,还说要赔钱给你,真好笑啊他....”
也是通过卫风的转述。
祁飞这才知道,原来那天夏正行不是去找袍子,而是去捣毁录像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