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琼欢依旧很耐心，一边用手指擦干还挂在惜安脸上的泪水一边说：“安安，旁人如何姑姑不知，但姑姑是自愿的。这些话我现在说你不一定会懂，但以后只怕没机会了。但姑姑知道我们安安聪慧，姑姑今日说了你记得了，以后会明白的。
“孟氏为大昭皇室，孟氏的子女生来尊贵，受万民供养，相应的就应担起国计民生。如今西周有意与我大昭结盟，共抗狄人于我们北方边境的侵扰，作为联结两国的纽带，我心甘情愿。
“并非陛下逼迫，事实上，这件事拖了这么久悬而未决就是因为陛下在犹豫。”孟琼欢安抚的摸着惜安的头，“安安，就算姑姑不在你身边了，你还有父皇母后啊，你父皇姑姑最了解了，他也很疼安安的。”
惜安抿了抿嘴唇，没接这话。孟琼欢笑了笑，“别不信呀，你父皇……不去你母后宫里是因为大人之间的事，与安安你无关。父皇也是喜欢安安的，你看，去年安安在父皇生辰是不是送了一枚青玉佩？那上面的络子还是自己打的？”
惜安闻言一脸的疑惑，因为去年父皇万寿的时候，姑姑不在京里，怎么知道她送的什么？
“我看到了哦，你父皇配着呢。”
小姑娘的眼里这才闪出喜悦的光，“真的？”
“当然，姑姑什么时候骗过安安？”
……
好说歹说终于把孩子哄好了，孟琼欢拜拜手，让之前循着找来的青杏和小昙原地等着，她暗中送了惜安回去，目送了她进了延坤宫的范围才折返，让小昙回禀了贵妃，自己带着青杏回府去了。
第9章.正面反面
紫乾殿内，李昕手中提着在门口从昙儿那接过来的食盒，轻轻朝龙案走去。
孟煜在有人进来时就察觉了，知道敢这么悄没声的进紫乾殿的，除了昕儿不做第二人想，抬起头，果见李昕提着一个不小的食盒正朝自己笑。孟煜连忙起身迎了过去，“昕儿，不是说了你怀着身孕呢不能劳累，这么大热的天，怎么自己跑来了？”
李昕乖顺的将食盒交给孟煜，“我是坐着轿辇来的，食盒也是昙儿在门口给我的，我很乖的～”
孟煜失笑，边扶着李昕走向龙案边问道：“笑笑睡了？”笑笑是永嘉公主的小名。
“嗯，哄了她午睡才出来的。”
走到案边看到刚刚自己备好的还未写上内容的圣旨，孟煜眸色暗了暗。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案边，伸手揽上李昕还未见粗的腰身，转身坐上龙椅，将李昕抱在自己膝上。
李昕没想到孟煜会突然抱自己，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身体也靠了上去。等回过神来发现两人姿势过于亲昵，虽然已经是夫妻，孩子也有了，但这里毕竟是紫乾殿，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刚想娇嗔一句推一推他，却听到孟煜将头枕在自己肩窝，闷声道：“昕儿，你……可曾怪过我？”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李昕疑惑，想起身看一看孟煜的脸色，却被他紧紧抱着不肯松手，“陛下……？”
“身为英国公府的嫡女，却只能委屈为妾……什么独宠的贵妃，一人之下……说到底还是妾妃，若赵氏……你或许一生都只能为妾了……昕儿，你可曾后悔入宫，或是怨我要你入宫？”
闻言李昕抿了抿唇，轻声道：“……怎么……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
孟煜闭了闭眼，没有回答，就在李昕以为他不会说话了的时候，却听到孟煜的声音，颇有几分压抑的味道：“方才周帝同我说他要迎欢儿为后，此生都不教她受委屈……这话少年时我也同你说过，只是我……终究食言了。那周帝据说在潜邸时就不好女色，如今后宫更是还没有女人……可笑朕自觉是专情之人，却连……”
“善斌哥哥，”李昕稍稍挣开孟煜的手臂，双手捧住他的脸，唤了他的字，“我是心甘情愿的。”见孟煜轻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李昕笑了笑，没有松开手，柔柔的说：“善斌哥哥，当年的事的前因后果，我都知道，做那样的选择你也是不得已，不仅仅是为了欢儿，我们都清楚只要先帝在一日，他都不会允许你娶我——英国公府的姑娘，就算不是正妃也不可能。你大婚时我十岁，而当我勉强算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也正当太子妃怀有身孕……爹爹和娘亲虽然惋惜你的心意，终究还是开始为我相看……”
“我知道……”孟煜喃喃道，苦笑一声，“那时候父皇勒令我……赵氏有了身孕，我也很挣扎，我知道若赵氏这胎是男孩儿，我是真的该放手了。毕竟是嫡子，又是父皇的长孙，赵氏只要好好养这个孩子，将来他只要凭嫡长子这一身份就能在朝中立于不败之地，而我就算强要你入宫，能护着你一时，终究在百年之后免不了让你和我们的孩儿落在赵氏的手上……可万幸，赵氏当时生下来的是个女孩，而且，父皇的身体开始每况愈下……我就觉得……是不是老天愿意再给我个机会……”
“我就知道！”李昕调皮的紧了紧手掌，将孟煜的脸挤得变了形，“那个时候娘亲给我相看的几家亲事最后都无疾而终，是你做了什么对不对？”
知道李昕突然这样是为了不让自己沉浸在过去郁郁的情绪里，为了爱人这份心意，孟煜整了整心绪，笑了笑，也不拯救自己的脸，“不错，我果然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你嫁给旁人。”
“呵呵～”李昕轻笑了声，也不知是笑他就这么任由自己将脸挤在一起的样子，还是他居然这么大方的承认了介入了自己议亲的行为。松了手上的力道，李昕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将脸颊抵在了孟煜额头，听着他的心跳，道：“其实那个时候听到娘亲告诉我亲事没成的时候我下意识是松了口气的，也就是因为这样，我也明白了自己对你并不是我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在意……当时我自己也是挺迷茫的，不知道该怎么做：继续耗着？说句大不敬的话，谁知道先帝那时还能活多久；择个人家嫁了？可我心里……”说到这李昕顿了顿，虽然她没有明说，但那未竟之语是何意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那心痛的感觉不想再提罢了。吸了口气，李昕继续道：“后来娘亲问过我的意思，我同娘亲说了，娘亲看着我不语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吩咐昙儿取了枚铜板过来，要抛铜板，正面就等着你，背面就由着她为我说亲。”
听到这孟煜睁大了眼，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老国公夫人会为女儿出这么个主意，这也太草率了吧？见李昕停顿下来歪头的看着自己，一副“你猜猜看”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却还是顺着李昕的意思笑道：“岳母这是将事情交给老天了？结果咱们姻缘天定，你抛出了正面，便待字闺中等我……”
李昕见孟煜越说越不正经，红着脸锤了他一下，打断道：“不要脸，谁和你姻缘天定了……”
孟煜笑着单手扶着李昕的腰，另一手抚上她的小腹，冲李昕挑了挑眉，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都这样了，结果还能是什么？
李昕也腾出左手覆在孟煜的大手上，狡黠一笑：“结果是反面。”如愿看到孟煜愣了愣，也不再卖关子了，接着道：“当时母亲将铜板搭在右手食指和拇指上，像这样，”一边说，一边将右手虚握成拳，掌心垂直地面，拇指指尖被食指包住，“拇指轻轻一弹，铜板翻着飞上去，抛的也不高，左手一接，右手顺势盖上去，打开一看，是反面……不过还没等我说什么，娘就说毕竟事关我一生，还是多抛几次，三取二还是五取三？也不等我作答，接下来又开始抛，可一连三次，皆是反面。”
这下孟煜都快有些忍不住了，皱起了眉头，怎么会是这样？
“娘作势要抛第四次，我没有阻止，娘却笑了，有几分无奈的那种。”李昕学着记忆中母亲的口吻继续道：“‘昕儿，你还不明白吗？虽说未定抛几次，可就算是五取三，一连已经三次，若真的要以这铜板做决定，已经不用继续了。你期待的无非就是出现正面……虽然娘觉得这条路已经不是崎岖可以形容，但知女莫若母，昕儿你是个多倔的孩子娘知道，跟着你的心走吧，就算最后……终归此生无憾。娘希望你不要后悔。’”
听罢，孟煜默了默，道：“老国公夫人果然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