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不怪你,你别有压力,你也晓得,东珊从未应允过我什么,自始至终都只是我一厢情愿,她心中并没有我的位置,所以你大可放心娶她,无需顾虑。”
鄂容安之言句句发自肺腑,对上他那红润潮湿的眼眶,傅恒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心恸身疲的鄂容安无力再多说什么,手掌强撑着桌案,闭了闭眼,悲不自胜,“劳你为我费心这么久,你忙着一整日也累了,回府歇着吧!”
若搁以往,他应该留傅恒在此用膳才对,可今日的鄂容安实在没那个心情,傅恒主动提出陪他饮酒,他却连借酒浇愁的兴致都没有,颤动的眼睫快要包裹不住眼底的晶莹,
“无碍,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睡一觉就好了,你不必担心。”
既如此说,傅恒也就没再强求,顺了他的意,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前路还长,大丈夫不拘泥于儿女私情,会有更好的在等着你。”
道罢傅恒又觉得自己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鄂容安是付出了真心的,哪能说放就放?
他还是别说了,说得越多,只会令兄弟越难受。于是傅恒就此告辞,没再打扰他。
将将出门,就撞见一个矮小的粉裳身影,傅恒刚要惊呼,就见背于墙边的蓝瑾以指挡唇,示意他不要吭声。
看来这丫头是躲在这儿偷听呢!傅恒如她所愿,并未与她说话,直至两人一道走出这院子,看到她偷偷抹眼泪,才问她这是怎么了,
“又做错事被你阿玛训斥了?”
吸了吸鼻子,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的蓝瑾哽咽道:“挨训的不是我,是我大哥,我心疼他,替他难过,你可别再说我大哥没胆子,不争取。
其实今日他一接到消息就匆匆赶回府,主动跟我阿玛坦白,说是想娶东珊,请求阿玛入宫跟皇上讲明,阿玛不肯,他便要自己去,却被阿玛拦住,还……还打了他一耳光,斥责他是不肖子,阿玛拿家族安危来压制他,他不得已唯有放弃,你却说他对东珊姐姐不是真心,这话太扎人心!”
原来这当中还有这么一出,鄂容安并非听到圣旨就放弃,而是努力争取过的,奈何他肩上背负的太多,只能忍痛压抑自己。
得知真相的傅恒越发心疼兄弟,更觉自己好心办坏事,若非有他掺和,指不定鄂容安和小东子就成了,殊不知,皇后若是不向乾隆请求争取东珊,那么东珊便要被乾隆留在后宫之中,依旧轮不到鄂容安。
万般皆是命,岂能尽由人?
然而傅恒并不晓得这当中的曲折,以为自己是罪魁祸首,很是自责。
心念杂乱的傅恒浑浑噩噩地乘坐马车回了府,家里人早就收到赐婚的消息,皆在讨论他的婚事,章佳氏还在念着咏微,奈何咏微被皇帝留在宫中,她也不敢再肖想,说起东珊,章佳氏并未见过此女,不觉担忧,
“家世倒还可以,就是不知这姑娘的品行如何,与恒儿是否能处得来。”
坐在一旁的淑媛轻笑道:“这个额娘大可放心,那位东珊姑娘女儿是见过的,还与她说了几句话呢!当时我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成为我的嫂嫂。”
“喔?是吗?”章佳氏忙与女儿打探她们都说了些什么,又问这姑娘姿容如何,个头怎样,言行举止是否得体规矩。
实则淑媛也就见了一两面,与她说的话也不多,但对东珊的印象还挺好,还将她当成了才女来夸,章佳氏一听这话心下顿喜,暗叹祖宗保佑,总算给恒儿定下了一门好亲事,既然皇帝赐了婚,那就该尽快找媒人正式去提亲才是。
行至宁辉院门口的傅恒正巧听到她们在夸东珊,心道妹妹还是太嫩了,东珊在选秀时的表现完全就是伪装啊!她真实的性子可不是那般温婉,不过这些话他懒得多说。
旁人都在恭贺他,他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笑容也格外敷衍,只在想着这原本应是属于鄂容安的喜悦,却被他给抢了去,往后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位好兄弟?
还有东珊,鄂容安曾说东珊给他回了信,他才振作起来,想来东珊其实也是喜欢鄂容安,只是碍于要选秀才会拒绝他吧?如今皇上乱牵红线,东珊那么讨厌他,肯定不愿嫁给他,大约此时恨透了他,恨他拆散了她和鄂容安的姻缘吧?
越是深思,傅恒这心里就越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见一见东珊,看她是什么态度,倘若她也不愿成亲,那他就得另想法子才是。
只是想见她颇有些困难,宁琇那边肯定说不通,即使如今有婚约,想来在没成亲之前,宁琇也不会允他去见东珊,除非等她出府。
下定决心的傅恒命自己的长随图海想办法去东珊家打探消息,看她何时有空出府。
主子吩咐,图海莫敢不从,遂用银钱贿赂她家的小厮,苦候两日,终于得到消息,赶忙回府向主子汇报,
“爷,有消息了,那小厮与奴才说,东珊姑娘后日会去南郊的观音庙中还愿,却不是独行,据说她的嫂嫂也会同往。”
第23章 傅恒庙中见东珊
庙中还愿?这可是个好机会, 灵机一动, 傅恒决定休后日的假,又央着妹妹帮忙打掩护,请她一起去庙里。
九哥突然有此要求, 淑媛自当问清楚他到底有何企图。
既然想让人帮忙, 就不能再隐瞒,傅恒硬着头皮直言说是准备去庙中偶遇东珊。
淑媛了悟一笑, “九哥是想再见见这未来的夫人?先前不是已经见过么?”
她并不晓得两人先前相识,还以为御花园那日是他们的初见呢!
干咳一声,傅恒顺水推舟地借口说那日离得远,没瞧清楚,得知东珊后日会去庙中,就想再见一面。
九哥一向疼她, 难得他开口,淑媛不好回绝, 便应了他的请求。
妹妹肯应承,这事儿就好办了,傅恒与她商议着,到时候由她将东珊的嫂嫂支开, 他才有机会与东珊说话。
然而淑媛不擅应酬, 更怕与陌生人交谈,“九哥你也晓得我口才不好,不怎么会说话,不晓得该如何与她嫂嫂周旋, 要不把四嫂也带去,反正你们有婚约,四嫂肯定和她嫂嫂有话聊。”
仔细一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儿,妹妹毕竟太年轻,若是把事情搞砸可就麻烦了,还是四嫂更妥帖些,思量再三,傅恒又生一计,微偏头,附耳悄声与妹妹交代着。
淑媛一一记下,点头应承着。
两日之后,东珊随着嫂嫂一起出门去还愿。打从赐婚圣旨下来之后,索绰络氏就忙得不可开交,只因每日都有人送来贺礼,恭贺东珊被赐婚之喜。
先前那些个对她爱搭不理的人居然也来巴结讨好,再一次印证了何谓拜高踩低。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索绰络氏不会与她们计较,客客气气地收下礼,心里为有这样一个小姑子而感到无比自豪,现下两人正在马车中,她还在与东珊感慨着,
“你是不晓得有多少姑娘都想嫁到富察家,她们都觉得自己的女儿有希望,最后这圣旨居然落在咱们家,那些个福晋夫人们面上祝贺,实则心里嫉妒着呢!你嫂嫂我呀!就喜欢看她们愤愤不平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听着嫂嫂的炫耀,东珊的内心毫无波动,倚在小桌畔的她以手支额,耷拉着眼皮,整个人瞧着恹恹的,不时的唉声叹气。
她可从不觉得嫁给傅恒是多么荣光之事,只在想着她和傅恒的那些过节,两人一见面就争执,这难道不是传说中的八字不合吗?怎么测算八字的还说是良缘?
分明就是胡说八道!就他俩这水火不容的性子,纵使勉强成亲也无法和睦相处吧?
将来的日子不敢想,一想她就绝望。索绰络氏并不晓得她的担忧,还在夸自己慧眼如炬,
“当初我就看出来傅恒对你有意,我说皇上会为你赐婚,你和你哥皆不信,如今可是应验了吧?”
不过一句戏言,宁琇兄妹初听时浑不当回事,哪料如今竟成了真,饶是如此,东珊也觉得这只是巧合,但还是堆着笑违心地夸了句,
“嫂嫂您这嘴大约是开过光的,实该去算命。”
“成,明儿个我就支个摊儿,算一次一两银子,如何?”
嫂嫂心情颇佳,满面春风,东珊不好表现出愁绪,勉笑以应,殊不知她们这辆马车后方不远处正有人默默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