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儿委屈哭道:“那四爷硬要喝, 妾身拦不住啊!总不好惹四爷生气。万一四爷赌气不来我这儿了呢?”
“在你眼里,只有你的荣宠才最重要,丝毫不在意四爷的身子!”西林觉罗氏怒指恼斥, 暗恨这些个妾室除了会迷惑四爷之外,有哪个是真心待他的?
钰娴不好袖手旁观,在旁劝解着,“四嫂息怒,现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等四哥醒来,脱离危险之后再说其他吧!”
若然能醒来,自是最好的,她就怕傅文醒不过来啊!忧虑的她寝食难安,一直守在傅文身畔,不住的与他说着话,
“四爷,你快快醒来吧!你不稀罕做官,我再也不唠叨,再也不逼你,只希望你能清醒过来,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即可,四爷,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四爷!”
卓儿也在旁哭着,“四爷,我的腹中还怀着咱们的骨肉,你得看着孩子出生啊!”
明瑞、明芳和奎亮亦在床畔唤着阿玛,奈何傅文始终紧闭双目,没有任何回应。
东珊见状心酸不已,傅文正值壮年,是家中的顶梁柱,亦是承恩公府的支柱,他若是出什么意外,四嫂和孩子们又当如何承受?
据东珊所知,中风也分很多种,若是症状轻一些,还是能恢复的,只要往后注意些便可,但愿傅文能够尽快醒来,给他的家人一线希望。
眼瞧着四哥一直没动静,傅恒便劝东珊回去歇着,西林觉罗氏拭着泪对大伙儿道:
“有劳各位在这儿候那么久,四爷仍在昏睡中,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大家还是回房歇着吧!无谓在此耗着,该用膳的用膳,此处有我守着即可,若有消息,我会差人去知会。”
众人挤在这屋里七嘴八舌的也不太好,影响傅文休息,商议过后,大伙儿嘱咐劝慰了几句,各自散去。
回南月苑的路上,幽凉的夜风迎面吹来,一阵阵寒意突袭领口袖口,方才听到消息时出来的匆忙,她忘了披斗篷,这会子冷得浑身轻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傅恒穿着袍褂,没法儿解开,顺势将她揽入怀中紧搂着,帮她取暖。
迟疑片刻,他才问她,最近可有梦见过关于傅文的事。
这可难倒了东珊,穿越之前,她只听过傅恒的名号,他有几个兄弟她并不清楚,也就不晓得傅文此人,无法预知他的结局,不晓得他能否躲得过这一劫。
不确定之事她不能乱说,于是东珊摇了摇头,“没梦见过,其实我很少梦见别人的生死,只有皇太子和皇后,若是每个人的生死都被我梦见,那我岂不是很累?”
那倒也是,很多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是一种负担和折磨,傅恒很理解她的感受,紧揽着她,扬首对着漆黑的天幕慨叹,
“知道结局却无力改变,尤为痛苦,你还是不要梦见的好。”
次日傅恒照旧去当值,老二傅清在西藏,老三傅宁在外地任职,老五傅宽便留在府中,也好有个照应。
傅文昏迷了一夜,又勉强撑了一上午,最终没能熬过去,在接近午时之际断了气。
他就这般突然失去意识,连与家人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尽管太夫已经预测到最坏的结果,真到了这一刻,西林觉罗氏仍旧难以接受,只觉天塌地陷!原本完满的家瞬时破碎,陷入灰暗之中!
她与傅文夫妻多年,虽说傅文并不专情于她,两人之间没有太深重的感情,好歹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亲情还是有的,他骤然离世,留她独撑这个家,往后的路,她又该怎么走?
自家兄长过世,此事非同小可,按理说,傅恒得留在家中帮着操持丧仪,可户部和军机处那边走不开,他实在□□乏术,其他几位兄长也理解他。
傅新人在吏部,傅玉如今是镶黄旗的满洲副都统,傅谦官至参将,最近他们倒不忙,可请休在家,遂宽慰傅恒不必挂虑,家中的丧仪有他们操办即可。
就在富察家沉浸于哀痛之际,山东那边又传来噩耗,皇后娘娘弃车登舟回京之际,病情加重,崩逝于德州青雀舫!
当消息传至富察家时,众人如遭雷击,浑如热油炸锅!
东珊一早就料得到,是以并未惊讶,只是可惜,历史难以改变,皇后娘娘她终是没能躲过这一劫啊!
傅文尚未下葬,皇后又出意外,富察家族今年可谓是损失惨重,祸不单行!众人七嘴八舌,都在担心,一旦皇后不在了,富察家族又当如何自处,皇帝还会不会重用富察家?
东珊默坐在一旁,久久不语,心生悲凉,大多数人只在乎皇后带给家族的荣耀,有几人真正心疼皇后呢?
傅恒一直抱有一丝侥幸的心态,奈何东珊的梦境再一次被验证,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意?
哪怕提前预知,也难以扭转命运的齿轮!
京中之事再忙也得暂且放下,傅恒与傅玉两兄弟接到旨意后便即刻离京去接皇后的棺椁。
骤失结发妻,乾隆悔不当初,他已命人护送太后先行回京,而他则留在德州,亲自料理皇后的丧仪。
皇后入殓之后,每日他都会守在皇后的棺木旁与她说话,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倘若那时听从傅恒的建议,不带她来山东,也许他们夫妻二人就不会阴阳两隔。
都怪他信了钦天监的卦象,一意孤行,才会致使妻子积劳成疾,意外病逝!
他这半辈子,身边从不缺女人,他对别的妃嫔也会有所关怀,甚至某些时候他也会忽略皇后,但当她离世后,他才终于明白,这个女人早已融入他的骨血,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正因为太习惯身边有她,他才会忽视,下意识的认为她会永远陪伴他,两人白头偕老,共享河山。
然而意外常在不经意间到来,上苍的打击总让人措手不及,乾隆自认为可以指点江山,呼风唤雨,却终是护不住自己的妻儿,他所看重的人为何都不能长久的留在他身边?政事上再怎么英明神武又如何?在家事上,他终究是一个失去至亲的可怜人呐!
无她安慰的悲伤越发难消咽,无她分享的成就皆不算圆满,纵已回到宫中,乾隆也睡不安稳,半夜时常惊醒,批阅奏折的他一向认真,可最近他总是走神,想翻奏折却又大脑一片空白,不记得自己要找什么,失魂落魄,像是丢了心神,眼神一片空茫。
乾隆的胸腔聚集着太多的火焰,却不知该如何发泄,老天不会给他一个解释。无边的自责日夜折磨着他,以致于他的情绪十分不稳定,开始变得暴躁且极端。
为着皇后的丧仪,他已经找各种由头处置了百余名官员,连大阿哥和三阿哥都被严加斥责,剥夺皇位继承权。
广廷之父阿克墩乃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当乾隆查看他所呈交的孝贤皇后册文时,发现文中将皇妣二字的满文译为先太后,乾隆为此大发雷霆,宣阿克敦进殿质问,然而阿克敦并未在外候旨,直接先走了。
年初东巡之前,乾隆授阿克敦为刑部尚书,又任命他为协办大学士。东巡之后,因傅恒荐用岳钟琪有功,乾隆看到傅恒的军事才能,认为他知人善任,加之皇后在病榻上曾请求乾隆一定要帮她照看好傅恒,于公于私,乾隆都要给傅恒升职,但协办大学士一般有四名,满汉各二人,想让傅恒加入,就只能解一人的职位。
于是乾隆一回京便解了阿克敦的协办大学士的职位,授予傅恒,现下阿克敦擅自离殿,乾隆认定他是被解职而心生怨怼,才会如此懈怠,盛怒之下下令将其关押至刑部大牢受审。
刑部的人一看皇帝动怒,心知此事关系重大,即便阿克墩是刑部尚书,他们也不敢徇私,商议之下拟了绞监候。
饶是如此,乾隆仍不解气,斥责刑部的人拟的罪责太轻,包庇阿克敦,将刑部的人统统问罪,汉尚书汪由敦,侍郎兆惠等人皆被革职留用,而后乾隆亲自下令,将阿克墩定罪为斩监候。
一向仁爱的君主变得残暴苛刻,官员们讳莫如深,苦不堪言,皆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皇帝抓住把柄,当成了儆猴的鸡。
吴书来看在眼里,忧在心底,请太医过来为皇上调理,太医说这是心病,药石无用,只能开些安神的药,尽量让皇上多休息。
旁的官员不敢撞枪口,唯有傅恒是皇后的弟弟,皇上总不至于处置傅恒吧?于是军机处的官员们一致决定由傅恒去劝诫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