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开了大门,威武霸气的审案堂前坐的赫然是皇宫里的敬元帝,正中为京兆府尹左忠诚左大人,下首坐的人是他最为熟悉的两位老翰林——程大人和杜大人。
除此之外,各部尚书等人均在现场,出动的阵营如此之大,可见登闻鼓的影响力有多广!
随着京兆府大门敞开,看热闹的老百姓纷纷往里头钻,谢行俭的马车跟着人群相继往里赶,最终停在大门口。
恰巧京兆府画师主事谢令领着立簿官前来,谢行俭当机立断的跳下车,因他身穿官袍的缘故,众人见到后立马退开让出行走的空隙,谢行俭眼神一闪,昂首挺胸的尾随谢令,轻轻松松的进了京兆府审案内堂。
他低着头混在人堆里,身边的人虽不认识他,但忌讳着他身上的官袍,因而大家不约而同的往旁边站一站,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挤到了谢行俭。
谢行俭乐的如此,周围人离他远一些,他呼吸都能顺畅点,实在是今天天气太古怪了,阴沉闷热,人一多,他觉得他窒息而亡的可能性都很大。
说不定,他会刷新穿越者的新底线,成为首位被热晕惨死的搞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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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得近,他看的也清楚,之前周围有人围着,他都不知道是何人敲的登闻鼓,待他凑近些,才察看到狼狈不堪的趴跪在地上,后背血迹斑驳的人竟然是李通许。
谢行俭双手不由握紧,心头一凛,难怪翰林院的两位大人也来到了堂内,瞧两位大人均面色不虞,想来今日之事和翰林院是脱不了干系了。
他低头瞥了眼身上显眼的翰林院官袍,心道这时候他作为翰林院的成员,现在出现在这似乎有些不太好,便悄摸摸的转身准备溜走。
八卦是好看,但若是叫皇上看到他当职期间出来闲逛,定会将从李通许身上得来的怒火往他身上浇。
避免自己受无妄之灾,他觉得还是赶紧离开此地为好。
脚步微转,忽然他的身子腾空一瞬,后领不知被谁揪起,天旋地转中,待他回神时,他整个人已经跳出了拥挤的人群,双脚伫立在宽荡的内堂之中。
“微臣木庄参见皇上——”洪亮豪迈的男声响彻云霄,谢行俭诧异的看过来,只见提他衣领的木庄此刻正偏低着头朝他挤眉弄眼。
谢行俭顾不上木庄的戏弄,立马拱手行礼问安。
敬元帝一心念叨着李通许和朱长春的纠葛,见到木庄和谢行俭后,眉宇微动,但未言一字,只摆摆手让两人起身。
谢行俭随着木庄走向一旁的空位,当然了,他站着,木庄自在的坐着。
紧跟其后过来的还有都察御史徐大人,谢行俭眉头挑了挑,这下好玩了,敬元帝将朝中大半有份量的朝臣都叫了过来,足以可见事态的严重性。
谢行俭冷眼望向地上一动不动的李通许,心思百转千回。
能敲响登闻鼓,引来敬元帝如此重视,他不得不佩服李通许的胆大,李通许若状告无果,亦或是恶意闹起群臣恐慌,后果将不堪设想,不死也要残。
天家从来就无良善,登闻鼓名义上是为了肃清朝政、伸张正义,但从一开始杖打申冤者二十棍就不难看出,若非大贪大恶,奇冤异惨之事,这鼓就轻易敲不得,敲了定会惊动整个朝堂。
朝廷最大的王都被拉出来溜了,倘若李通许证据不足,告不倒要告的人,呵呵,李通许这个人今后也不必出现在京城了,敬元帝正好杀鸡儆猴给众多老百姓看看,威慑下登闻鼓的厉害性。
但,任何事都有另外一面。
倘若李通许告赢了,此后不说官途亨达,至少他这个人,在满京城定会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
谢行俭忽想起昨日李通许跟他说的那件事,心思一动,莫非李通许今天敲登闻鼓告的是朱庶常?
若真如此,他怎么有些心虚起来,毕竟之前一直鼓动李通许以牙还牙对待朱庶常的正是他。
想到此,谢行俭脸色变了变,短促的瞥了一眼李通许。
如果真是因为他煽动,李通许才……那李通许若事后轮为阶下囚,里头怕是有他一份过错。
热炸的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谢行俭只觉得寒冰贴背,惊惶不安的闭上眼,只好默默的哀求上苍,李通许一定要告成功,不然他于心不安。
木庄垂下的眼皮微微颤动,余光睨向一旁的谢行俭,只这一眼便再无其他动作。
内堂中窸窸窣窣的一阵落座声后,府尹大人惊堂木一响,闹哄哄的京兆府恢复静态,呼吸可闻。
左忠诚抬眼恭敬而又谄媚的朝右下方的敬元帝拱拱手,得了敬元帝点头之允后,左忠诚冷声高呵道:“人有穷冤则挝鼓,试问堂下人击登闻鼓告谁?又有何事?你且一五一十的说来!”
“今日皇上和诸位大臣皆在此,你既受了二十棍惩戒,想来知道登闻鼓的威力,若有半句谎言,当场格杀勿论!”
堂外围观的老百姓心猛的往上一提,谢行俭还听到了些许惊恐的抽气声。
第175章 【二更】
果然不出他所料, 李通许状告的正是朱庶常朱长春。
此事的细枝末节, 昨天李通许已经跟他交代过,李通许怀疑朱庶常冒名顶替的证据和昨天说的一模一样,大抵不过是朱庶常来到翰林院以后, 从来不在人前执笔写字。
敬元帝很有耐心的朝左忠诚点头,左忠诚立马命官衙将朱长春押到堂前。
门外拥挤的老百姓自觉的让开一条道,谢行俭寻光望去, 两位手持弯刀的侍卫一左一右的拷进一个矮胖之人, 此人正是朱长春。
朱长春神智惶恐, 睁着的圆滚眼睛呆呆无光,侍卫将其往地上一扔,肥胖的肉.体和粗糙的地面猛的摩擦,疼痛感将神游天外的朱长春瞬间拉回现实世界。
朱长春一个激灵, 仰头望着四周庄穆严厉的一群人,霎时白了脸色,待看到身穿黄袍、目露虎光的敬元帝, 更是当场吓到失禁。
内侍官早在敬元帝坐在堂前时,就已经随身搬来了两盆冰块, 敬元帝身后还有两名尽心尽责的扇风婢女,此刻, 随着扇风, 一股骚馊气味飘过来,敬元帝下意识的皱鼻。
一直在旁边察言观色的翰林院杜大人见君心不悦,不顾现场有京兆府尹主持审案, 当即站起来指着朱长春,呵斥道:“混账东西,还不快快交代,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混进我翰林院?真真用心歹毒,竟然蒙蔽了我和程大人多日,想必帮你伪造身份的背后之人,身份也不浅吧?”
杜大人言至此时气愤难抑,一番难听的话骂得朱长春眼皮抽筋,朱长春真是被吓破了胆,此刻无声的张着嘴巴,伴着一副惶恐惧怕的表情,活生生就像个傻子样呆愣愣的看着杜大人。
谢行俭从头听到尾,杜大人的这些话翻来覆去的说,大抵的意思就一条:朱长春这样的蠢人之所以能进翰林院,是有人蒙蔽了他这个翰林院士,至于是谁,杜大人言辞间就不直说了。
他总感觉哪不对劲,杜大人一贯性子沉稳,今天怎么当着皇上的面,这么急的定朱长春背后有人的罪?
不知杜大人是不是气晕了头,难道杜大人不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亦或是贼喊捉贼的道理?
这边,杜大人狡黠的目光往四周扫视,今日朝廷的官员来了大半,众人被杜大人这么突如其来的一看,心虚者有之,坦荡者有之,还有不屑一顾嗤笑的人。
这人正是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和杜大人有私底下的隔阂,听到杜大人训斥朱长春,刑部尚书捻着小胡子,悠悠然道:“杜大人急什么?虽说朱长春作为庶吉士,是你手底下的人,但今天皇上在呢,该如何判刑自有皇上定夺。”
杜大人一噎,刑部尚书挺着大肚子往堂中一站,指着吓晕了头的朱长春,对敬元帝道:“皇上,击鼓鸣冤向来讲究证据,李通许既然说朱长春为假冒之人,臣以为,理应让朱长春当场下笔写字,以证清白与否!”
敬元帝点头,立马有人转身去拿笔墨纸砚,杜大人只觉得脸色讪讪,瞧朱长春拿笔发抖的样子,众人不用看字就知道其中有蹊跷。
刑部尚书丢了一个眼色给官差,官差立马将朱长春死活拽着不放的白纸夺下来呈给敬元帝。
顾及朱长春身上的骚味,钟大监命底下的小太监将白纸拿远些,别让晦气沾了敬元帝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