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上次叶修对他说的话是警告而不是垃圾话？
黄少天开始觉得自己的线路怪怪的，有种说不出来的窒涩感，数据传递的速度急遽下降，就连各个镜头传来的画面都有些模糊不清。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不喜欢。但是看到喻文州开心，他应该高兴才对啊。
可是如果有另外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类，知道什么是快乐什么是悲伤，知道什么是爱——能让喻文州这么高兴，喻文州还会需要他吗？
黄少天不必思考都知道答案是什么。
「小花小花，我该怎么办？」他轻声问道，独自窝在沙发上舔噬前爪的小花停下动作，左右转动着耳朵寻找声源，最后长长的喵了一声。
这天，喻文州从衣柜中找出了已经一阵子没穿的西装，仔细地整烫过之后便去冲了澡，还认真地挑了一支木质香调的淡香。
他很久没有打扮得如此正式了，自从转行在家工作之后他几乎足不出户，即使出门也多半是采购日常用品，完全不需要穿得这么隆重。
但是他和唐柔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也算是有求于人，如果能给对方良好的第一印象会让他们的会谈更加顺利。不管怎么说，穿得体面一点是绝对不会错的。
黄少天发现今天喻文州躲在自己房内的时间是平时的三倍以上，通常后者洗漱不需要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喻文州在睡眠以外的时间也会尽量待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尽管有时他们并不交谈，喻文州忙着工作，他就做做家事看看电视，但是知道喻文州就在那里让他觉得自己……系统很稳定？人类会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那么急迫地想看见喻文州过，虽然喻文州进入自己的卧室也不过经过97分钟而已。
黄少天看了一下时间，今天是喻文州和那位女性约定见面的日子，距离1800时还有三个小时。
虽然一个尽职尽责的优秀AI不应该这么做，但是他已经决定阻止喻文州出门赴约。只要喻文州不出门，就不会被其他人抢走。
被讨厌被删除也没关系了。
黄少天听见喻文州的房门传来门锁转动的轻响，连忙切换了镜头过去，「文州文州──」
喻文州穿着一身剪裁得当的深灰色西装，里面是白色的衬衫，系着宝蓝色的领带，头发也特地打理过，显得十分沉稳又有精神。
黄少天突然没了声音，他突然发现原来喻文州是这么好看的人类啊。
「少天，你觉得我看起来如何？」喻文州对着反光的玻璃理了理领带的半温莎结，笑问道──黄少天发现那个笑容有些紧张。
「……很好，很好看，很适合你，你是我看过最好看的人类。」黄少天的语气有些言不由衷，不过当然不是因为他认为喻文州不适合这样的装扮。
「文州，我……」黄少天正打算继续自己方才还未说完的话语，却又发现有人来电。「文州，你有超光速影像电话，是谁会打这样的电话给你呢，是不是你的约会对象临时有事啊如果是的话就糟糕了呢。」
「应该是我父母，」喻文州笑了笑，按下同意视讯通话的按钮，喻母的影像便投射在半空之中。「妈。」
「文州怎么穿得这么帅啊，是要出去约会吗？」喻母一看见盛装打扮的儿子，便忍不住调侃道。
「妈，」喻文州无奈，「我晚点有个很重要的餐会。」
「行啦我知道了，但是你也该找个对象了，看看你家里现在是什么模样？你不是说你有AI管家吗怎么还一团乱？」喻母皱起眉，指着屏幕上的一团混乱，「你看这是什么？窗帘都破了也不知道换一个？墙上那么脏还有抓痕，不是告诉过你别让猫乱抓吗？生活这么随便也不知道你怎么能带大瀚文那孩子的。」
喻文州做出投降的模样，「妈，我都知道，只是我的AI对家务还不太熟悉而已，没问题的。我再联络妳好吗？再不出门我就要迟到了。」
「儿子大了就嫌我烦罗，」喻母似真似假地叹口气，又叮嘱道：「自己多照顾自己一点，你看你又瘦了，三餐要正常吃，少喝点咖啡……你那AI要是不行就换一个，不要又用自己当程序的实验品，哪有每次都是你去测试的道理。」
喻文州面带微笑地听完母亲一长串的叮咛，向喻母告别之后才松了口气，又开口道：「少天，我妈说的话别放在心上。」
黄少天没有响应，喻文州又忍不住又叫了一次。
「……文州，我觉得我不舒服。」黄少天闷闷地说道，喻文州的神情立刻变得有些紧张，他就再接再厉地说：「我觉得我的线路痛我的主机也在痛，零件也痛镜头痛到处都痛，你可以帮我检查一下吗好嘛拜托你？」
听见他这么说，喻文州反倒失笑。「少天，别闹了，你不会感觉到疼痛的。」
「真的很痛，很痛很痛。」黄少天固执地说道，「帮我检查一下啦文州，文州文州文州文州，帮我检查嘛！」
「少天，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约会，晚上回来再帮你检查好吗？」喻文州好声好气地劝道，「我再不出门真的得迟到了。」
「但是我真的很痛，」黄少天的声音显得很委屈，「我觉得我快坏掉了。」
「或者我请叶神或前辈来替你检查？少天，待会的约会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喻文州依旧耐着性子说道，只是眼角余光瞥见玻璃上的倒影只有自己一人自言自语时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我真的要坏掉了，文州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拜托你好不好，救我……」黄少天依旧固执地重复，声音却显得很无助。
喻文州抿起唇，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这样吧，我请叶神来替你看看，你的检修也一直都是他在处理的，他比我了解你的构造，我保证我马上就会回来，好吗？」
黄少天没有回答，扬声器却一起传出一阵刺耳的高频率噪音。
喻文州忍不住蹙起眉，「少天，别闹。」
黄少天依旧没有回复，扬声器里在那一阵噪音之后也马上归于平静，喻文州看了看腕表，决定先打电话给叶修请他过来一趟。
但是他拿起手机，却发现没有讯号；他拿起家用电话，发现才刚通话过的电话也没有讯号；他打开计算机，计算机也无法链接网络。
「黄少天，别闹了，我还有正事。」喻文州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
黄少天却突然发现喻文州不叫他少天了，这是第一次喻文州连名带姓的叫他。但他还是保持沉默，一句话都不说。
喻文州索性放弃和他继续说理，大步经过了书房穿越了客厅，准备出门之后再想办法联络叶修。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家大门打不开！
喻文州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拿出钥匙试了试，门并不是因为被反锁才打不开的。
家里的中央控制系统掌握在黄少天手上。
「我不让你走。」
他听见黄少天轻声说道，声音沙哑粗糙。
他失控了。喻文州这么想着，又快步冲向放置黄少天主机的房间。
打不开。
他的房间，卢瀚文的房间，书房，储藏室，甚至是阳台丶厨房和洗手间都被上锁了，他能活动的范围只剩下客厅，客厅里根本什么都没有，所有的对外通讯管道都被封闭了，他也无法求救。
他又听见黄少天用那种充满无机质的声音说道：「我说了，不让你走。不准走。」
喻文州做了几次深呼吸平复情绪，才用最温和的语调开口：「少天，餐会结束后我就会回来，我保证不会丢下你，我只是出去一阵子，马上就会回家，让我出去，好吗？」
平静无声。
「少天，你怎么了？」喻文州叹了口气，疲惫地问道。他无法理解这样的黄少天在想什么，这时常让他觉得很累。
扬声器发出一阵嘈杂的噪音，良久，黄少天才开口：「别走。」
「我只是出去吃个饭，马上就会回来。」喻文州捏捏鼻梁，这是他觉得累的时候会出现的小动作。「这个约非常重要，我不能迟到，少天，开门好吗？」
「别走。别走，别走，别走。」黄少天不断重复着相同的两个字，完全没有把喻文州的话听进去。
喻文州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如果他现在立刻出门，虽然会迟到一会儿，但是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