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面具蹭到二公子脸上,他身子猛然颤抖了一下。
“上次,我在小舅舅面上画了朵决蓝花,可欢喜?”
二公子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静静的看着他。
季凉回视,突然笑了,笑出那颗俏皮的小虎牙:“对了,我想到一个好玩的法子。”
如此说着,他飞快的吻了吻二公子的唇,便起身到桌案上取来了支小楷羊毫,咬破舌尖,舔了舔笔尖,嫣红的血便尽数染在笔毛上。
睡凤眸睁了睁,依旧张嘴无声,笔尖落在他左脸上,浅淡腥甜的血腥味弥漫,酥麻微痒的触感,盏茶功夫,季凉便在他脸上勾勒出一朵决蓝花,只不过是血红色的。
“我一直觉得小舅舅的脸太白了,沾了血,更好看。”
季凉莞尔,笔锋顺着脸颊向下滑,划出一道艳丽的血痕,停在喉结处挠了挠:“可惜了,小舅舅无法出声,待会就不能叫给我听了。”
二公子再忍不住,蹙眉瞪了对方一眼,季凉的笑却加深了,笔尖继续下移……
……
……
四目相
对,季凉却是朝他一笑,二公子看不透这笑里有几分温柔几分恨意:“别躲。”
“小舅舅,今夜我想做大逆不道之事。”
“……”
“要了你。”
……
“小舅舅,我怎么会喜欢你喜欢到这地步呢?”
……
二公子有种错觉,这个将他抱在怀里的不是人类,而是某种残暴嗜血的野兽,不消片刻,自己便会被他吃干抹净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
那一瞬,二公子不知哪来的气力,趁其沉溺在跳跃的欢愉余韵里,伸手揭开他脸上的面具,瞬间愣住了。
这夜月色明朗,他瞧见季凉半张脸已被狰狞的烧伤覆盖,原本俊美的容貌不复存在。
季凉喘着息,静静的看着他,眸子里有情*事后的水雾与血丝,他抬起手遮住二公子的眼睛,淡声道:“小舅舅,别看了。”
“我这副模样不好看,不配睡你。”季凉感觉到怀中人细细颤抖,片刻,便有温热的液体渗透指缝溢了出来。
“小舅舅,你哭什么?”
二公子抬起颤抖的手抚上他满是疤痕的左半边脸,不能言语,只是摇头,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摇头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用我这张脸,去换小舅舅的第一次,也值了。”说着复而戴起面具,抱起满身狼藉的二公子,泡进后院温热的泉水里,一点点为对方洗去身上斑斑驳驳的痕迹。
二公子被他抱在怀里,整个人散架了般恹恹的睁着眼。
……
彼时东边的天空已隐隐泛白,周遭鸟鸣四起山岚弥漫,二公子便在这淡蓝的天光与氤氲的水雾里沉沉睡了过去。
之后季凉如何帮他清理,再对他做了什么,他一概不知了。
再醒来时,已是午后,昨夜月朗星稀,这日的阳光格外暴烈,天地清明白晃晃一片,光线透过窗格落入屋中,将漂浮的细碎尘埃映得分明。
二公子愣了愣,发觉自己身上一丝*不挂,皮肤洁净干爽显然对方已为他处理好,覆在身上的衾被也弥漫着日光淡淡的香气。
他侧过头,便瞧见同睡一枕头的季凉,他即使睡着,也戴着面具。
这一次,季凉并没有用鬼藤缚住二公子的手脚,他抬起手再度小心翼翼的取下对方的面具,狰狞的面容暴露在日光里,比夜晚看得更分明透彻。
焦烂的皮肤上渗着血和脓,二公子心里清楚,那是鬼火灼烧的印记,这辈子再无法愈合……
他的心一阵抽痛,指尖却在半寸之遥处停滞了,颤抖着,不敢去触碰。
就这样凝滞了片刻,心念电转间,生出一个念想……
第58章 因果
二公子轻手轻脚的翻身下榻,从昨夜扔在地上的衣袍袖兜处取出巴掌大的木盒子,揭开盖子,色泽艳丽的芷青墨膏暴露在日光里。
他取了砚台,用魂针刺破手指,血水汩汩流出滴在砚台上,二公子便和着血,将芷青墨膏化开了,视线扫到桌案处,看凌乱散落的毛笔,面上倏忽一红,昨夜意乱情迷的画面在脑海里越发活色生香。
他叹了口气,拿起一只兼毫小楷,端了砚执笔跪坐在榻边,他的凉儿依旧一动不动呼吸匀长,似睡得深沉,自然,也可能是假装的。
二公子也不管,点了墨便在对方面上勾画,屏息凝神,专心致志,仿佛看不见这化脓的皮肉狰狞的伤口。
细细的尘埃在日光里浮动,彼时刚过白露,空气里已渐渐弥漫着萧索的秋意。
时间似乎静止了,转瞬便过了近一个时辰,搁笔,画成,是一朵硕大妖冶的决蓝花。
季凉这才睁开眼,斜斜的望着二公子,狭长的眸子未见半分睡意:“小舅舅,你给我画了什么?”
二公子动了动唇:王八。
两人赤身裸体,调笑作画,季凉笑了,昨夜初见时的暴戾阴鸷彻底消失无踪,微微弯起的眸子融了秋日澄澈的日光。
他抬起手勾住二公子的脖子,唇舌交换呼吸相缠,又是一个深长缠绵的吻,吻着吻着,二公子就被他拽到榻上来了,
“小舅舅不怕我这张脸?”
二公子静静的看着他,摇头,心中却道,若是可以,我愿替你受这些苦痛,只是这些话,说出来便显得失了真,遂他从不说出口。
季凉依旧是笑的:“想必小舅舅也是嫌弃我丑的,所以画了图案为我遮掩住。”
他自是玩笑的,不知为何,经过昨夜那一场翻云覆雨,原本凝滞在心中的恨意倏忽消散无踪了,对眼前这人再狠不起来。
二公子吻了吻他的眉心,抬手去取挂在墙上的铜镜,端至季凉面前。
透过铜镜,季凉看清了自己面上的图案,妖冶艳丽的决蓝花覆盖住狰狞的伤口,再抬眼时,与二公子视线相触,对方朝他莞尔,仿若在说:
你心中若还有恨,下一世,我便还你好了。
毁容是我,面刺蓝花,也是我。
北地的秋日天气甚好,天高云淡,晴空万里,只可惜这好光景不长久,正如季凉阴晴不定的脾气。
季凉已经不是从前的季凉,那些痛苦的经历沉淀在他的血肉灵魂里,成为不可磨灭的印记。
那日,阿成将中了长欢毒的季凉交给宗主,独自带着被毒哑的二公子离去。
他不停的在迷迷糊糊的二公子耳边小声安抚,二公子别怕,我那儿有药治你,你很快就能说话了。
可他所谓的很快,终究没有等来,二公子吃了所谓的药,依旧发不出半点声音,整个人修为也散了大半,还烙下了咳嗽的毛病。
阿成变了,再不似从前那般与二公子吵吵闹闹,整日绷着一张晦暗的面孔,是他把二公子害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阿成说,他生而卑微低贱,这辈子遇上最大的好事,就是做了二公子的侍见。
但这是最大的好事,也是最大的残忍,他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却只能以嬉皮笑脸装疯卖傻蒙混过去,辛运的是他演得很成功,瞒过了所有人,可惜瞒不过他自己。
若能一切都按既定的轨迹前行,他可以继续演,继续安安分分的守在对方身边,继续风花雪月骗过流年,可唯一的变数出现了,那便是二公子捡回家的孩童季凉。
那孩子渐渐大了,一双眼睛全都在二公子身上,而他家二公子虽是云淡风轻的性子,即使时时置身事外不过问人间烟火,可一旦与这孩子相遇,眼神就变了。
这样的眼神,是他渴望的,渴望二公子也能这般看着他。
好在他虽觉察出两人间的微妙氛围,可二公子却似刻意躲避着什么他琢磨不透、看不见摸不着的事物,有意的疏远时川、疏远季凉。
为此,阿成是心存侥幸的。可是一切又不随他所愿,这一次二公子回来,两人似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他们要一起走,甩下这些个烂摊子,阿成知道,即使二公子不会抛下他不管,但有季凉在,他的地位他的存在会渐渐淡去,直至被完全取代。
为了保住自己在二公子心中仅有的存在感,他选择了背叛,下地狱便下地狱好了,横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可二公子的态度让他困惑且自责,即使知晓了自己的背叛,
也只是深深的看着他,无声的叹了口气,他追问,二公子只是淡淡摇头,动了动唇,预料中的没有发出声音,然后是一阵猛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