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56)

作者:谢堂前u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小道士继续喃喃低语:“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哈哈,谁要,我也不给……”

胤禩知道他已开始胡言乱语,慌忙将其身子扳正,微弱的亮光里,只见小道士两眼紧闭,脸色煞白得吓人,全身冰凉,但却汗滴如雨,那条左臂更是滚烫如沸,身上的衣物也早已被汗水湿透。胤禩听见他牙关打战声,生怕他咬了舌头,左右摸索,只找到那把刃口无锋的木剑,便塞入他口中抵住了上下齿。

小道士本已昏昏沉沉,忽觉嘴里多了异物,伸手一搭,再熟悉不过的触感,神志立时清醒过来,腾地坐起身,将胤禩撞倒在地。胤禩不及爬起,高兴道:“你好了?”小道士恍若未闻,只是呆呆地盯着手中的短剑。胤禩见他举止古怪,心中突然浮起一个诡异的念头,颤声问道:“你……你想做什么?”小道士闻言缓缓抬起头,惨然一笑,闭目咬牙,挥剑猛向左臂斩落,竟是想斩断病根,永绝后患。这一下迅捷无伦,料无幸免,然而早有所觉的胤禩终究抢在了前面,一掌拍在他后颈上,将其打晕。

胤禩扶他躺好,将短剑放在自己身旁,方才长舒口气。小道士安静了没多久,忽而又痛醒过来,仍是侧身一翻向内,蜷缩着瑟瑟发抖。胤禩亦无法可想,只能守在一边看着,防备他再干什么傻事。闲坐一会儿,脑中便开始胡思乱想。

难怪这小道士死活不肯归还那什么牌子,他这旧疾一发,果然很是要命。不久前还威风八面的一个人,转眼竟被折磨至此。这样厉害的伤,却不知是惹了什么厉害的角色。江湖中人,当真邪性得很。这小道士尤其邪得厉害,一出手就砍了三个大汉的手,若刚才抢救不及时,岂不应验了一报还一报的老话。对了,他居然还有意戏弄那位夏姑娘,也不知是真道士还是假道士。

他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洞中隐隐响起了似有若无的抽泣声。胤禩讶然探头,望见小道士肩膀微微耸动,但将衣袖咬在口中,暗暗隐忍的样子,心中一软,觉得不管怎么说,他还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微一踌躇,胤禩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似是安慰,又似在哄一个孩童入眠。这么拍着拍着,眼皮渐渐沉重,也不知为什么忙活了大半夜的八阿哥,终于有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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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八阿哥睡得并不安稳,怪梦连连,忽而看到满地鲜血残肢,忽而惊见小道士挥动短剑来砍自己手臂,忽而画面又转至木兰围场,世界是漫无边际的赤色,在天地之极却有一个白点,那个白点慢慢放大,化作了一张扭曲而病态的脸,缓缓地,愤怒的双目变成了两个黑洞,旋转着吞噬周围的一切……

“是时候醒醒了。”

胤禩猛然醒转,十分感激叫醒自己之人,揉揉酸涩的双目,发现斗篷又盖回了自己身上,抬头一瞧,立在洞口的小道士也正朝自己看过来。胤禩见他身形端凝,喜道:“你大好了?”小道士点点头,道:“昨晚多谢你有心照顾。我这旧疾一发,常常身不由己地做些傻事,过去还有丫头看护……”说到这即戛然而止。

胤禩走到洞口,原来红日初升,天已大亮。而此刻容身的岩洞却是开在峭壁上,下不着地,向上则直如墙壁一般陡峭,甚至微微往下倾斜,云雾缭绕,难觅尽头,令人见之不禁心惊胆颤。

小道士抱歉道:“现下我的左手使不出力,只有我先攀上崖去,再寻树藤结成绳索,拉你上去。”说完拿眼一瞟,见胤禩面露难色,于是微一冷笑,又道:“或者,我直接背着你上去也行。”要让八阿哥将性命贸贸然交托陌生人之手,实难从命。可他见这小道士身材单薄,左臂僵硬地垂着,又是大病初起,心中委实不忍,只得勉强压下满腹猜疑,选择了前一种法子。小道士颇感意外地望着他,眼神柔和了些。

“你等着。”小道士一提气,纵身便向峭壁上窜去,石壁滑不溜手,他总能找到安全的落脚点,身无停滞,一气攀进了云雾之中,之后好久,杳无踪影。

倘若小道士就此一去不复返,他岂不就此等死在这岩洞里?这个念头在脑中挥之不去,胤禩便始终坐立难安,直到一条粗藤垂至眼前,方才平复心境。

胤禩将树藤在腰里绕了两圈,打了两个死结,依照约定的将粗藤连扯三下,便觉腰里一紧,身子忽如腾云驾雾般向上飞去,快得令人咋舌。临近断崖,腰间又是一紧,身子向上飞举,落将下来,双脚已踏实地,正落在小道士面前。

断崖之上一片狼藉,鲜血和着粉末糊了一地,但除了小道士,再无他人,连那三个大汉的断手也不翼而飞了。莫非那四人并没有被炸死烧伤?胤禩解开树藤,见脚边散落了一些白色粉末,便取了少许闻了闻,无甚异味。却听小道士在身后道:“那是面粉,逃生时吓唬人玩的,伤不着人。”他一解释,胤禩心头豁然敞亮,这小道士费心布这个局,一者是病发气力不济,遂求自保,二者则是使一招离间,借那三个大汉之手除去夏飞虹。生死存亡之际,这小道士竟能想出如此毒辣且周密的一石二鸟之计,心机之重,城府之深,实在叫人胆寒。

小道士拱手含笑道:“夜里情势所迫,连累兄台在洞穴中委屈一宿,万某在此谢罪。”

胤禩忙还礼道:“是我无心间为小道长惹来一场灾祸,赔礼道歉的该是我才对。”他抬头一瞧,不觉愣住。夜里暗沉,他一直没看清这小道士的相貌,只觉举手投足之间满是邪气,离经叛道,难登大雅之堂。谁知光天白日里再打量,明明是个草莽,五官平实,却难掩一身的清贵之气。兼之宽袍大袖,头发高束,竟是一个神清骨秀,人品洁净的少年道士。胤禩不由暗叹,难怪那位夏姑娘经他随意一挑拨,便轻嗔薄怒,娇羞无限了。胤禩当即又施一礼,请教法号。

小道士道:“我俗家姓万,道号虚明,不足挂齿。未请教兄台如何称呼?”

胤禩听成了“道号虚名,不足挂齿”,只当他不愿将名号相告,于是一样顺口诹道:“在下姓卫,家中排行第八,人称卫老八。”

“不会罢?”小道士大讶道,“昨夜夏姑娘曾说过,兄台乃是皇亲国戚。”

“误会误会。”胤禩原本一时兴起,信口胡言,然而此刻也只得硬着头皮将谎话圆下去,笑道,“那夏姑娘见我住在西山裕亲王的庄园里,便当我是皇室宗亲了。其实我不过升斗小民一介,父亲与裕王爷相识,便叫我入王府做事,现今只是一个粗使下人,哪有与皇家攀亲戚的福气。”他这三分真七分假地一混说,自己也觉有趣。

小道士“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原来是卫公子,幸会幸会!”眼珠一转,忽又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还好你不是那山庄的主人,我躲进去的那几日,吃的喝的用的,没少顺手牵羊……”

胤禩呵呵干笑,凝神细细端详了一下小道士,脱口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万道长很像一个故人。”小道士来了兴致,问道:“有多像?”胤禩道:“大约有四五分相似。”小道士淡然道:“既是瞧着眼熟,或许前世有缘罢。”胤禩定睛看了又看,笑道:“想是我眼花,现在看又不太像了。”

小道士道:“那四人想必早走远了,我们下山罢。”胤禩应声,正要取出地图看路,心念一转,侧头望了眼小道士,当即悄悄放回袖内。昨晚见识了小道士非凡的武功才智,比那钱二义高出了何止一筹,胤禩便已生了爱才之心。这会沿途交谈之中,胤禩听他谈吐隽雅,见识广博,不禁大为倾倒,更是笃定了邀其为府上幕宾的打算,至于对小道士两度登门行盗的怀疑,自然不会再提。只是十分后悔适才胡诹了一个假身份,此时却又如何开口请他先回山庄稍息,徐图说服,收归己用?

正为难着,小道士突然停下,道:“听!”胤禩竖起耳朵,然而除了风摆草木,落叶有声,再无其他。那小道士却笑得越发高深莫测了。少顷,林中传来一声比一声清晰的呼叫,胤禩一听,尴尬不已。那是很多人在高喊着“贝勒爷”、“八爷”、“八阿哥”之类的。

小道士问道:“他们在找谁?”胤禩虽觉难堪,仍就坡下驴道:“那是裕王爷山庄中的仆人……他们在找我。”小道士嘴巴大张,表现得十分之惊诧。胤禩诚恳道:“在断崖上,我本有心结识道长,不想道长连名号都不肯见告,故而一时戏言相答,望请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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