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知道了……”九阿哥已面如死灰,了无生趣。
“本来是不知道的。可你总追着我喊打喊杀,不就是怕我泄露秘密么?”卿云表情很是无辜地看他一眼,嗔怪道,“你这么天天提醒,我也这么天天想,想啊想啊,某一天突然间灵光一现,诶,就让我悟出来了。”
“你想怎样。”九阿哥不知哪里生出的余力,腾地翻身坐直,眼泛凶光,咬牙切齿道,“说给每一个人听,让全天下都知道?”
“不不不,我也很怕死的。”卿云一本正经道,“而且,全天下人都知道了,也不会送我金银珠宝,给我什么好处。我在生时会怕死,死了也就无所惧了,那时自然要叫全天下人都听一听你的好事,让我在阴间也乐一乐。其实,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我若死了,你再无仇何寻,只能杀了自己这个天字第一个大仇人来玩,那可就不太好玩了。”
九阿哥脸色渐渐缓过来,转而为惊异与困惑。卿云微微一笑,把刀丢到了他手边,起身便走。九阿哥忍不住喊道:“这算是求饶吗?”卿云顿住,望着天想了想,回头笑道:“算是交易。你这么精于计算,做交易更合你的胃口罢。”九阿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卿云却不直接回答,转口道:“你这般天天胡闹,当了几个月的醉猫,想必还不知道,你的皇阿玛顾念旧情,已然复立了废太子,对东宫的恩宠更胜往昔。”“什么?”九阿哥目光一厉,又惊又恨道,“皇阿玛果真是老糊涂了!”
“如此一来,你与八阿哥就还是同一阵线了罢?”卿云淡淡一笑,叹息道:“我不用你做什么。只需打起精神好好过日子,别再整日介醉生梦死的,害人又害己。”
九阿哥呆住了,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从她的话中听到了一丝温情,一份慈悲。这还是那个事事争强好胜、从不服软的郭络罗·卿云吗?待九阿哥回过神来,屋中只剩下他一人,一转头,他就下令将那一直被迫在偷听的三个美人杖毙。
而卿云走出九府时,天空中黑云滚滚,响起了一串闷雷。暴风雨,才刚刚开始。
诽谤
由于夜里吹了冷风,第二天卿云就又咳嗽又流鼻涕,明显受了风寒。她喝完药本打算卧床休息一天,却忽闻下人传报十阿哥携福晋匆匆来访,只得更衣出外相见。
一碰面,十阿哥就急急躁躁地拉人:“马车就在外面,你跟我们一块去塞外散散心罢。”卿云不禁一愣,反问:“出了什么事?”十阿哥涨红了脸只是不答。“他是怕云妹妹一个人在家中太闷了。”娇滴滴的声音骤起,卿云才注意到十阿哥身后的女子。十福晋安吉雅比卿云还要大上几岁,因此不称八嫂,只喊妹妹。卿云见她身披貂皮斗篷,内着大红锦衣,装束极是华贵,不由得向门外望去,昨儿还是晴空万里,花开锦簇,今天怎么就阴云蔽日,飘起了片片雪花。
卿云笑道:“我就不去了,免得不识趣,扰了你们两口子难得的蜜月之旅。”十阿哥与安吉雅对视一眼,心知若不讲明缘由,卿云是不肯随他们走的,可如此难堪的事情,又该如何说出口呢?
安吉雅小声试探道:“妹妹在家中,就没有听到什么传言?”卿云道:“什么传言?”安吉雅登时羞得面颊绯红,没了下文,惹得卿云越发又好奇又好笑。十阿哥焦躁地原地转了几圈,忽然问道:“上次来见到的那个小孩呢?”“送去朋友家了。小孩?”卿云随即露出狐疑之色,看看你,又看看他,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千万别叫她又估中了。十阿哥已经迫切地猛一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卿云“哎”地轻叹一声,庆幸自己未雨绸缪,早做了准备。她伸手便把两名访客往外推,说道:“快些出发罢,我在家中既安全,也不闷,还好得很,你们完全不必担心我。”十阿哥站着不动,再三问道:“你确定?”卿云笑道:“放心,清者自清。你瞧我什么时候乖乖地等人欺负,没有招架还手之力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十阿哥道:“那我们可真走了?”卿云没好气地去踢他的小腿。十阿哥“嘿”地一声跃起闪避,跳到了门槛外。卿云又催促道:“快走罢。”安吉雅咯咯一笑,牵着十阿哥的手,并肩告辞离去。
等两人走远了,卿云才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咳起来,他们要再不走,喉咙的阵阵发痒就快忍得她直接倒地,一命呜呼了。兴许是真的忍得太久了,她这一开咳就停不下来,直咳得满面通红,嗓眼撕裂一般疼痛,最后饮了一口丫鬟端来的热茶,方才慢慢好转。
歇了片刻,卿云起身正要回房,却见门房又慌慌张张跑来报信,其行状与上次宫中来拿人时一般无二,只是这次来的是一班衙役,领头小吏连招呼也不打,便下令搜屋。府中下人有不服气的,立时便叫嚷着,与之推推搡搡起来,衙役们不耐烦地一亮腰刀,吓得全厅为之一静,众人齐齐倒退,大气也不敢出。
卿云手撑在桌面上,虚弱道:“府中何人犯了何事,容得你们想搜就搜?”那小吏也不多话,只亮出一张薄纸:“府丞大人亲手盖印的文书在此,谁敢阻拦?”很快,就有差役举着个东西跑进来:“搜到了,搜到了!”那小吏问道:“人呢?”衙役们逐个到齐,皆摇头说没有。那小吏一脸悻悻然,对卿云拱手请道:“请八贝勒福晋宗人府走一趟。”
卿云问道:“我犯了什么罪?”宗人府乃是专管皇室宗族事务的衙门,地位更在六部之上,阖府之内,也只有她犯了事,才能请动宗人府出面。那小吏字正腔圆道:“私通生子,混淆皇室血统。”“哦?”卿云一挑眉,似笑非笑道:“好大的罪名,那我确实是该去宗人府走一趟。”她虽病怏怏的样子,但目光如电,往众人身上一绕,便徒生几分畏惧。
然而在没确切定罪之前,差役们还是毫无怠慢,一顶暖轿好好地将卿云抬进了宗人府。
独自立于公堂之下,卿云泰然自若,半点慌乱之色也无。等了许久,才见一人慢悠悠走出后堂,居然是因在复立太子一事中有大功,而刚进封为诚亲王的三阿哥胤祉。
卿云不禁微微一笑。她还道是谁呢,原来是这条有仇也没胆当面报,只敢背后扇阴风的可怜虫。老亲王们少来管事,大阿哥幽禁之后,宗人府也就落在他这年纪最长、爵位也最高的皇子手中。只是身处庙堂顶端的上层人士,打击政敌,居然也是首先从下三路着手,实在荒唐又可笑。
三阿哥看出她笑容中的不怀好意,喝问道:“笑什么?”卿云笑得更是灿烂:“什么事好笑,我便笑什么。”三阿哥没讨到便宜,也不跟她逞口舌之争,只是暗骂一句:“待会儿叫你笑得比哭还难看。”
猛地一拍惊堂木,三阿哥官威大振,开始审案。他不疾不徐道:“有人传言,你暗通身边侍卫,私生一子,并诈称作八贝勒胤禩之血脉,可有此事?”卿云摇头笑道:“从未听人传言‘有人传言’也可当作呈堂证供,将人入罪了。”三阿哥冷哼一声,挥手道:“呈上证物。”堂下听差立时拉开一幅画卷,正是从卿云家中搜出的,她与弘春、常明三人站在远洋船头的素描肖像。
三阿哥得意道:“瞧瞧这画,把个快乐出游的一家三口,画得多么温馨甜蜜,栩栩如生。八弟妹,你从江南回到京中的一路上,多的是人看到你与画中男子神态亲昵,出双入对,并亲耳听见这孩童口口声声地喊你妈妈,这你总抵赖不掉了罢。可本王反复翻查了几遍宗室玉牒,都不见这孩童的记录,到底八弟何时添了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好儿子,令人费解啊……”
下首同坐公堂的宗人府府丞也适时站起,打开宗卷念道:“当今圣上第八子,八贝勒现有子一人,女一人。第一子弘旺,系侍妾张氏所生,生于康熙四十七年戊子正月初五日寅时。”
“念得好。”卿云抚掌而笑,好整以暇道,“只是卿云有些不明白,我是不是红杏出墙,给自己丈夫戴了顶大大的绿帽子,八阿哥自己都不在意呢,你们怎么比他还着急?”卿云眼睛一亮,直接替他们回答道:“哦,我知道了。诚亲王,你是不是也想学一学当今太子爷,也□□出几个绝色佳人,什么宝姐姐,林妹妹的,送给八阿哥啊?果真如此,您大可放心送她们来,卿云一不会喝醋,二不会争宠,还得替胤禩多谢三哥的美意,一定把她们照顾得水水灵灵,处得比亲姐妹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