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殊,等我。
093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快要入夏,牧场上田野里到处都是一片青翠,绿意盎然。百姓们早已安定下来,重又恢复平静的生活,在田间灶上忙碌着,忙碌而幸福。
远处村落里冒起炊烟,天边夕阳渐沉下去,只有金色余晖还在留恋着风的温柔,迟迟不肯离去。
广阔的泪绝荒原上一片寂静,远远伸展到天边,映照着那片火红的色泽,镀满金色的光芒,闪亮耀眼。
边上一条白色羊肠小路曲曲折折延伸向远方,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影。
叶殊收回目光,缓缓站起身,拍拍身后尘土,转身往回走去。
又是一个平淡的下午。
平淡的让人有些失望。
季文熙前日来信,塔北那边战事结束,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他就要来白城了。
说不激动是假的。因为真的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很想看看他。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沿着荒野边上的菁菁小路往回走着,心里一时欢喜,一时又忍不住失落。
她忍不住去想,等他来了以后呢?要跟他走吗?
叶殊不知道。
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努力压抑着不去想那些复杂的问题。只是想看他一眼,看看他怎么样了,黑了没,瘦了没,荒漠风沙整日地吹,他是不是憔悴了许多?
浩浩长风轻轻拂过,泪绝荒原上长满长冰草,在细细的风中微微地摇曳,在广阔的荒原上摇出一个又一个绿色的波纹,美不胜收。
关于泪绝荒原,有一个凄美的传说。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还是一个青青的肥沃的草场,群马奔腾,牛羊遍地,是一个十分美丽安宁的地方。这里的村落中有一对青年男女互生情愫。然而就在他们将要接受村民祝福,准备成亲的时候,忽然天降一阵狂风,将那个男子卷去,消失不见。女子每日都站在高高的山岗上,静静等待她的情郎归来。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男子始终没有再出现。村民们劝那个女子死心吧,趁着还年轻,嫁给别人算了。可是女子不肯,依然每日都站在那个高高的山岗上,痴痴地看着天边,任泪水恣意流淌。
一年过去,十年过去,一百年过去,女子已是满头白发,流干最后一滴眼泪,她没有等到自己的恋人,她静静站在山岗上,慢慢死去。只是昔日里肥美的草场,早已浸满她的苦涩泪水,再也无法生长任何草木。曾经青绿的草场变成一片不毛的荒野,村民们也渐渐迁徙到别的地方,只留下这一个充满悲伤的荒原,独自寂寞苍老。
后来,人们就把那里起个名字,叫泪绝荒原。
叶殊是听当地人讲的这个传说,之后便想去看看那个落满悲伤的荒原。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那里并不是一块光秃秃的空地,而是一大片广阔青绿的草原,美得不像话。只是这里好像是一块盐碱地,长不出庄稼,生长的草全都是叶子细瘦的长冰草。
不管怎样,这里有了新生命,新图腾,不再是那个传说中的寂寞不毛的荒野。
原来再深的悲伤也抵不过时间。
沧海桑田,轮回转换,一切都不再是从前。
回到城里,守城门的是女兵营第二队的女兵,由楚方圆领着站在那里,看上去颇像那么回事。
女兵们在茔州守城的时候表现十分出色,已经得到认可,季文泰也不再担忧她们太过柔弱不堪,答应让她们守城门。
“叶教官,你怎么才回来,王爷正找你呢。”楚方圆道。
“出去了一会儿。”叶殊点点头,紧步往城里走去。
迎头碰到莫荏,说王爷正在军营的马棚那边等她。
马棚?叶殊有些疑惑,转头往西边走去。
远远地就看到季文泰站在军营北边的马棚那里,疾步走过去。
“殿下?”叶殊疑惑道。
季文泰看到她来了,笑道:“带你看样东西。”
马棚里的气味并不好闻,叶殊微微皱眉,不过看到季文泰颇有兴致,只好跟在后面往里走。左右两边都是木栅栏,一群群战马悠闲地在里面走来走去,吃草喝水,喷喷响鼻。
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栅栏才停下来,只见一匹枣红色母马横躺在铺满稻草的地面上,懒洋洋地反刍着。旁边还卧着一只幼嫩的小马,皮毛也是一身枣红,四蹄上柔软的白毛,看上去尤为鲜亮可爱。微微伸展下前腿,小马缓缓睁开眼睛,那一双水眸眸黑亮亮的大眼睛,升腾着湿湿的水汽,晶莹剔透,一下就撞进叶殊的心里。
“是刚出生的小马?”她满脸惊喜。
季文泰笑:“昨天刚下的,喜欢吗?”
叶殊点头。
“喜欢就好,这是送给你的小马,过几天教你骑马。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叶殊看着小马撒着欢在栅栏里跳,问道:“它是匹小母马吗?”
“对。”
“那它娘叫什么?”叶殊指指里面那匹枣红色母马。
季文泰:“叫追云。”
叶殊想了一会儿,笑道:“那就叫‘踏月’吧。”
“嗯,是个好名字。”
养马的关师傅听到“踏月”这个名字也是眼前一亮,满面笑容,似乎很满意。
天渐渐黑了,季文泰催促半天,叶殊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马棚。
第二天一大早,刚吃完早饭,她又跑来看小马。
东边太阳刚刚升起,一缕缕阳光温柔地洒向大地,一片金黄。踏月正窝在母马肚皮底下喝奶,一看见有人来,顿时警觉地耸起耳朵,又往母马身边凑。叫追云的母马刚当上母亲,正是护犊情深的时候,扬起马头瞪着叶殊,一边喷着响鼻,满是警告意味。
叶殊笑着趴在栅栏边上,默默看着那母女俩,感觉十分温馨。
过了半天,追云见她似乎没有什么威胁,渐渐放松敌意,低下头慢慢吃着草料。踏月喝饱奶,又在栅栏里撒起欢来,这里蹦蹦那里跳跳,无处不新鲜,无处不好奇,真是个活泼的小马驹。踏月四处跑了一会儿,渐渐往叶殊这边靠过来。
好像没听说马会咬人,叶殊轻轻伸出手,试探着抚摸一下踏月的额头,毛软软的,手感真好。踏月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抚摸,亲昵地蹭着她的手,不时伸出来舌头添一下。手心里痒痒的,叶殊忍不住笑起来。
看完踏月,叶殊急急赶去营地,上午还要训练,时间有些晚了。
一进大门就听到一阵吵嚷声,只见一群女兵正纠缠着厮打在一起,又抓头发又扯衣服,毫无形象可言
“楚方圆你个破鞋!怪不得你做寡妇,一辈子都没人要!”这是浅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尖锐,不像平常。
楚方圆一听这话红了眼,抓住浅云的头发撕扯:“谁是破鞋?浅云你个小贱人!要不是我男人在战场上拼杀,你能过上安稳日子?看老娘不撕烂你这张臭嘴!”
两个小队的女兵们看到队长受欺负,姐妹情深,也跟着冲上去相互骂着撕扯起来。
“你还知道你有男人!都做了寡妇,还四处勾搭,你还要不要脸?”浅云也丝毫不弱,一边打着一边又骂回去。
“小贱人说谁不要脸?我看是你才不要脸!”
真是越说越难听,叶殊连忙冲过去分开来众人,大声吼道:“都住手!”
“怎么了这是?”她用力把楚方圆拉开,唬着一张脸大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
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旧十分不服气地相互瞪一眼,然后默默低下头。
叶殊皱眉看浅云蓬乱的头发,问道:“浅云,这是怎么回事?”
浅云看她生气了,伸手捋捋乱糟糟的头发,垂下头不敢对视。
“楚方圆,你来说?”见浅云不肯说,叶殊转头又问楚方圆。
楚方圆瞪了浅云一眼,撇撇嘴把头转到一边,也不肯说。
叶殊真的生气了,看着一个个衣衫不整的女兵们问道:“谁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静的,还是没人说话。
“都不说是吧?全部罚跑越野,天不黑不准回来!”
浅云恨恨地瞪了楚方圆一眼,率先带头跑出去,一队女兵跟在后面,楚方圆哼一声也领着二队人马跑出去。
剩下李莺和刘盛楠领着三队四队讷讷地站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叶殊也不再问,正要出去,忽然宋轻扬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