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王大人,银票一两不差。”顺子笑道。
王大人淡淡颔首,不再言语,端起来茶盏喝了一口,看上去似乎是想要送客的意思。
顺子阖上匣子,脸上又堆起笑容:“王大人日理万机,自然十分忙碌,只是在下还有一事相求,还请大人通融片刻。”
王大人微皱眉头,带着丝不耐道:“刘先生请讲。”
“先前运输的官粮出问题,确实是我们的责任,我们船会已经上缴罚金,只是我们东家还被扣押在大牢里。”顺子抬眼看着王大人,只见他依然眉头微蹙,一脸冷峻,不由心下有些担忧,言辞恳切道,“王大人,丢了官粮实属不慎,我们既已赔了银子,就请把我们东家放出来吧,交多少赎金都行。”
“丢了官粮可是个大罪,你们东家没判砍头已经是万幸。”王大人冷笑一声,看上去丝毫没有同情。
叶殊心下着急万分,却不得插嘴,眼看顺子一抬袍子跪在地上,哀声道:“王大人,草民无能,我们船会全靠东家撑着才熬到现在,养活我们这么些人。请王大人开恩,放过我们东家吧,不论多少钱,只要能把我们东家赎出来!请大人开恩!”
叶殊是个随从,也跟着跪在地上,心里默默祈祷那个王大人能发发善心。
“王大人,只要您能救我们东家,万缕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船会,却也颇多稀奇之物,只要大人喜欢,万缕自当尽力!”顺子抬头正视着王大人,言辞颇为坚定。
王大人放下茶盏,冷冷瞥顺子一眼:“刘先生恐怕是想错了,本官不是贪财受贿之人。至于你们东家,自有大理寺审理,与本官无关,刘先生请回吧。”
说着站起身,冷冷道声送客,挥挥袍袖转身离开。
两个衙役将顺子和叶殊赶出来,顺子怀里抱着那个乌木匣子,满脸愁苦。
叶殊眉头紧蹙着,抬头看那金黄的匾额,朱红镶铜钉的大门,威武雄壮的狮子,心里一阵无力感。想起来刚刚那个王大人,她感觉莫名的烦躁,那种怪异的熟悉感,叶殊可以肯定,她一定在哪里见过他。
暮色降临,夕阳染红天边,一片氲彩。
一顶轿子停在西南角门,一个绛红色身影缓缓走进巍峨皇宫。
西暖阁里点着上好的白檀香,青烟袅袅,缓缓绕过乌金点墨的纱帘,四散开去。
“你可看得准了?”一个稍显尖刻的女声问道。
王大人跪伏在地上,磕头道:“下官不敢欺瞒太后,确实是那个叶小姐。”
尖锐的女声冷笑起来:“原来真是那个丫头。”
“太后,万缕的人想要赎他们东家,说是多少银钱都可以。眼下我们准备大事正缺钱,不如就将那沈风赎出去吧,多少也能得些银子。”王大人抬首道。
“不可。”太后娘娘在帘子后面摇头,“这事不用你操心,大理寺那边哀家已经吩咐过,绝对不会放人。”
王大人疑惑道:“敢问太后娘娘,这却是为何?”
“那个万缕船会这些年混得风生水起,沈风是他们的东家,没了沈风,万缕自然就撑不下去。”太后娘娘眯起眼睛,眼里闪过一丝狠辣,“怨只能怨他们有眼无珠,不知道打听打听,紫荆后面是什么人,姚家的产业也是他们动的了的?真是个笑话。”
王大人默然无语,眉头微微蹙着,看上去面色一阵阴晴不定。
太后娘娘又笑起来:“明远,你这次可是给哀家带来个好消息。哀家找那个小贱人很久了,没想到,她竟然就在万缕船会。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哀家无情。”
“太后,下官以为,那个叶小姐此时对太后娘娘一点威胁都没有,不如就放了她吧,如今朝廷上下政局不稳,何必再多生些事端?”王大人又磕个头,低声道。
太后娘娘冷笑一声,瞥一眼帘子外面跪着的那人:“明远,在哀家面前,你又何必装慈悲!你若是真想为那小贱人求情,又何必告诉哀家她的下落?”
王大人闻言背脊一僵,良久,低声道:“明远知道叶小姐的下落,自然不敢欺瞒太后,至于太后要怎样处置,明远只是提个建议,一切悉听太后吩咐。”
西太后闻言沉默一会儿,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大人默默叩个首,反身退出去,将要出房门,又听太后道:“明远,你要记得我一句话。不要忘了你是她的什么人,你是她的仇人。”
什么是仇人?
仇人就是,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
王大人默默点头,退了出去。
080
大漠的冬天不似平常的严寒,更多的是生冷干硬的北风。
肆虐的长风呼啸着穿梭而过,卷起满地冰雪,天地昏暗,飞沙走石。
远远一队骑兵飞驰穿过早已干涸的浅滩,银灰的斗篷在风中撕扯,马瘦毛长,干枯而蓬乱。
北边纥丹国又来挑衅,清早在塔北胡杨林射杀捡柴的十二名肃州百姓,其中包括七名未及十岁的幼童。西北边防军与纥丹戎骑起冲突,短时爆发小规模战乱,边防军兵力孱弱,抗击不敌,连忙回兵请求支援。
季文熙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校武场上看新征收的民兵演练阵型,闻讯心下暗暗一惊。纥丹兵力算不上强盛,但是在自身兵力万分孱弱的情况下,任何外来侵袭都是个不小的威胁。肃州总共驻扎七千兵力,其中四千是老弱病残的边防军,归肃州府尹贺梁玉指挥;一千五百兵力是季文熙的老部下,先前的皇城禁卫军,如今只是玄王府的私人护卫队;另外一千五百兵力就是新征收的民兵,都是肃州本地百姓,从十四岁到四十岁,良莠不齐,并且没有任何武器装备。
来不及多想,季文熙当即带着一千禁卫军赶往塔北,剩余五百人驻守肃州城。
塔北位于肃州最北边,是二十万顷戈壁滩前最后一个有人居住的有水地带。只是冬季里水枯,河水早已干涸,塔北百姓每日都要步行十里地到西边胡杨林一带捡柴背水,维持每日家用。
援军赶到的时候,边防士卫早已溃不成军,死伤三百余人,十分惨重。纥丹戎骑一见玄王的禁卫军来了,立马吹起号角收兵撤离,三个月里交锋数次,早已经见识过禁卫军的厉害。
边防军统领常胜一见季文熙来,连忙收起长刀赶上来跪地行礼:“王爷!末将失职,未能抵抗住纥丹兵攻袭,请王爷责罚!”
“常统领请起!”季文熙翻身下马,将他扶起来,“边防军老弱不堪,装甲不齐,这也怪不得你。”
常胜站起身来看季文熙一眼,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半晌却又转开头,只是眉头紧紧蹙着,看上去一脸忧虑。
不用他说季文熙也明白,常胜是想给边防军换上一套新装备,至少每人有把新钢刀也好。自从各个藩王到达领地以后,朝廷就不再统一下发武器装备,连粮草也减半,剩下一半让各地藩王自己想办法。到现在为止,很多士兵手里拿的还是两年前下发的钢刀,早已经豁口,快要不能用了。
季文熙暗暗叹气,面上却还是笑了一下,看着常胜道:“常统领不必担心,会有办法的。”
常胜点头,只是紧锁的眉头却并未放松一分。
西北大漠一片昏暗,到处覆盖着肮脏泛黄的冰雪,呼啸的北风四处席卷着,刮起满地风沙,看不清远处天际。
自从先帝驾崩,新皇登基以后,季国周边就隐隐开始骚动起来,各国都悄悄盯着季国那新上位的小皇帝,还有那个辅佐朝政的妇道人家。表面上不说,其实各国暗地里都在等着看季国的好戏,雄霸天下的元武帝死了,偌大一个季国就这么交到孤儿寡母手上,就目前情形来看,恐怕也折腾不出来什么好事。
眼看季国渐渐露出战乱的苗头,周边各国蠢蠢欲动,边境骚扰时有发生,其中就以肃州西北纥丹国为最。
季国自古以来就有个规矩,凡是藩王可以拥有私人军队,但是不得超过三千,并且不得参与战事。肃州府尹贺梁玉为人圆滑世故,最擅弄权摆谱。虽说没能巴结上京城的高官调到江南富庶之地捞油水,但是在这偌大的肃州,天大地大,中间他最大,在这里当个土皇帝倒也着实不错。
只可惜玄王殿下来后,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