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959)

过了一会,院子里的声音就越发杂乱起来,似乎有人在胡乱奔走,但很快又归于安静,厉笑大喜,立即用那匕首划开门板,匕首很锋利,划木板像切割豆腐一样,她割出一个洞,抱着孩子钻出洞外,便看见院子里果然已经倒了一地的人,忍不住心中暗赞文臻的东西就是厉害。

她抱着孩子匆匆出去,之前已经把孩子给奶睡了,暂时倒也不怕他出声惊动守卫。前头就是大门,厉笑欢喜地打开大门。

然后她愣住。

大门外,竟然又是一个一模一样的院子,现在院子里满满的人,正回过头来盯着她。

厉笑顿时如堕冰窟。

这看起来很简陋的农家小院,居然跟个套娃似的!

从欢喜的巅峰堕入地狱,她绝望地闭上了眼。

却在此时忽然听见厉喝声,马蹄声,刀砍声,她睁眼,就看见一匹黑马闯门而入,银灰色的长发一掠而过,马上骑士瞬间闯过人群冲到她身边,手一伸,喝道:“上来!”

厉笑急忙握住了她的手,欢喜地道:“秀鼎!”

易秀鼎将她拽上马背,没有回头,直接冲回先前关押厉笑的二进院中。冲进院子的时候,外头传来女子齐声呼喝之声,随即轰然一声,院墙倒塌,烟尘四起,院墙外一大群女子拖着抓钩远远避让开那倒塌的墙。

易秀鼎自长川收归东堂之后,便自己训练了一批女兵,因为人数不多,她又是易家的人,长川刺史看在易人离的面子上也没多管,她这次是带着她麾下的女兵一起来救人了。

院墙一塌,易秀鼎便纵马而起,跃过院墙,带着厉笑一阵奔驰,这里是个破落的村庄,已经到了主城郊外,女兵们纷纷跟上。

厉笑舒了一口气,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我之前接到一封密信,要我注意你的安危,这几日我每日都会来你院子悄悄瞧瞧,正看见你被人弄走,我一路跟了上来,对方实在狡猾,好几次我都险些跟丢了,确定你没事后我又回去召集了我的人,还好赶上了。”

“谁给你的密信?”

“不知道,是飞鸽传书。不管是谁,总归没恶意。”

两人一阵冲,已经越过了很多民房,眼看就要冲出村庄,易秀鼎忽然猛力勒马。

下一瞬骏马长嘶被生生勒停,厉笑一低头霍然变色。

一根透明细线,拉在两座民居之间,如果不是易秀鼎及时勒马,现在她们三人都会栽出老远摔断脖子。

怀里的孩子被这猛力的勒马惊醒,忽然尖利地大哭起来。

这哭声宛如信号,顿时屋前屋后,冒出无数人影来,而最前面两座民居,更有手持弩箭的人影翻越而出,很快就在易秀鼎马前拦成了一道屏障。

易秀鼎回头,看见后头也已经拦上了一圈人影。

对方竟然远远不止那院子中的人手,整个村落都是!

厉笑忽然将孩子往易秀鼎手中一塞,道:“带孩子先走,我从另一个方向走!”

易秀鼎猛地拉住了她:“你干什么!”

厉笑甩脱她的手:“他们的目标是我!而我要保护我的孩子!我不能和他在一起!秀鼎,我就求你这一次!”

她转头看了一眼豆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孩子本已经住了哭泣,被母亲这一摸,忽然大哭起来。

厉笑哪里能听这哭声,泪流满面,捂着耳朵跳下了马,向另一个方向冲去。

果然大量的黑衣人向她追去。

易秀鼎咬牙,看一眼怀中哇哇大哭的孩子,把孩子往怀里又揣了揣,一声呼哨,那些姑娘都围拢来,在她面前聚拢成人墙,砍断绊索,护着她往前冲出了小村。

还是有一批人追了上来,易秀鼎策马往前方树林里冲,大道宽阔,追兵马力也强劲,还在放箭,迟早也会被追上。

她冲入了那树林,正要想法子将孩子藏起,忽然身后利箭破空急响,如狂雨扑至,随即身子一倾。

马腿和她的手臂同时被射中。

易秀鼎栽倒,狂奔之下的惯性和受伤的手臂,令她再也抱不紧孩子,那小小的身躯飞出,易秀鼎心胆俱裂,拼命跃起伸手去够,受伤的手臂却抬不起来,眼看那小小的身躯往碎石嶙峋地面砸去——

“不——”

忽然锦衣一闪,华彩斑斓的光影划过,空气中氤氲开淡淡冷香。

一只雪白的手仿佛从云天之外忽然出现,轻轻一抄,将孩子抄在掌心。

易秀鼎抬头。

就看见原以为一生都不能再见的人。

那人永远矜贵尊雅,自九霄玉宇翩然降,越长天苍穹七色虹,脚下万丈丘壑满松涛。

数载时光,离难悲苦,永不能摧他一分光华。

是那一幕看似伸手可及,实则远在极光那头的高天。

易秀鼎怔怔地盯着他,忘记了言语,忘记了危险,甚至连他身后次第出现的黑压压的铁甲军群都没发现。

她只看见他微微皱着眉头,托着手心里那个哇哇大哭的孩子,看那神情大抵很想手一甩扔了算了,但不知为何,最终他没扔,反而收回手,将那孩子有点笨拙地抱在怀里,还伸手拍了拍。

拍得委实有点重。

但易秀鼎已经目瞪口呆。

如果不还是那张脸,那“人类都是鱼唇的”睥睨气质,她简直以为这人换灵魂了。

然而豆子竟然真的不哭了,盯着眼前的脸,或者孩子还是喜欢好看的人的,豆子泪眼朦胧看了半天,竟忽然奶声奶气唤:“爹爹!”

燕绥的脸黑了。

易秀鼎“噗嗤”一声笑出来。

小离一直盼着豆子叫爹,这第一声爹却给了燕绥,小离知道得气死。

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真好。

看见他这样,真好。

当年那个强大却空冷,离这世间一切都远远的男子,终于走下云端,走入了这满是烟火气的世间。

她曾因他的遭遇担心过从此他离这人间更远,终有一日飞去天外再不复回,但是今日一见,得见他更加强大,而虚幻感渐渐淡去,光华凝美玉,温暖而真实。

她知道是谁救赎了他。

她亦在此刻无比感激。

感激你的到来,感激你的存在,感激你跨越那山迢海远的距离,走到他身边,数年风霜,苦海浮沉,一直都在。

……

默默落泪一刻,易秀鼎才忽然惊觉,道:“笑笑有危险!”

燕绥一边皱眉往下撕抱住他腰的豆子,一边想易人离的儿子果然和他一样流里流气,一边又想幸亏随便儿不是这个德行,果然不愧是他的儿子,呵呵他要是敢抱他非得打断他狗腿,一边还有空答:“无事。”

果然下一刻,马蹄声响,大批银甲士兵穿过树林,迎向了那些追兵。

在更加密集的金铁交鸣和惨呼声响里,易秀鼎隐约明白了什么,惊道:“你……和小离商量好了?”

“是我提前做了准备并提醒了他。”燕绥淡淡道,“唐羡之擅长离间,阳南岳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用。如今倒也正好,他聚集起来的这一批人,正好送给我。”

“你这是……”易秀鼎发现他看来虽然依旧矜贵,但是衣上有尘,靴边有土,显然风尘仆仆,长期赶路。

“我回京接夫人。顺便赶走鹊巢鸠占的人。”

……

雪地上,听了阳南岳的话,易人离神情大变。

半晌他“嘿”一声,愤恨地扔了手中刀。

阳南岳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他们说的没错。公子就是这样,未必在意家族权位,但老婆孩子热炕头绝对不可放弃。

易人离发了半天呆,挥挥手,命人放了阳南岳,疲惫地道:“说吧,你要我怎样?”

阳南岳站起身,拍拍衣裳的雪,恳切地道:“公子,良禽择木而栖,当此之际,及早向唐国投诚才是正道。长川刺史统领州军五万,冥顽不灵,公子在长川民间和军中,都颇有威信,咱们的人也都聚集了,就请公子登高一呼,拿下长川刺史和长川州军,向朝廷效忠,之后的长川刺史,必定便是公子的,便是封侯拜相,也不是不能。”

易人离懒洋洋地道:“行吧,行吧,但是登高一呼什么的,我可懒得。反正人是你聚集的,事情是你主持的,你想必也打好了腹稿,该怎么做,你来吧。”

阳南岳欣然道:“公子这就对了。属下一心为公子好,自然愿为公子马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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