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领倒吸一口凉气,大叫:“速速去报皇宫,报永王府!”
有人狂奔而去,其余人严阵以待,盯着对面那个古怪的戏台。
戏台却是不管你箭来刀往,我自开始我的表演。
此时临近城门的百姓也已经被惊动,在最初的火警惊慌过去后,有人在楼上也隐约发现了远处那个闪光移动的东西,都指着惊叫,渐渐便有更多人登楼远望。
这时候能在酒楼吃喝的很多有钱人,还有人拿了舶来品能够望远的筒来看,这样便更清楚了。
戏台上,先出来一个食铁兽,也就是大熊猫,黑白分明,浑身七彩发光,在戏台上滚了滚,举了个旗帜,上面画了样式古怪的一幅图。
眼力好的人,以及举着望远筒的人,便描述了这一番景象,众人听着都莫名其妙。
城头上的人却稍稍松一口气。
酒楼上有人看了,悄悄地下楼,潜入了人群中。
半个时辰后,刚刚从永王府回来的文臻,便听说了天京城门外搭戏台的事儿,以及大熊猫粉墨登场的第一出戏。
潜伏在城门附近的她的人,将那同样镶嵌了彩石用灯光照耀得非常鲜明的图案画了出来。
文臻看一眼,便知道了,那是天京地图。
这个时代别说普通百姓,便是一般官员,也轻易拿不到舆图这种东西,弄不好是会被作为谋反证据的,本身这个时代画一幅舆图也相当不容易。
但燕绥和文臻手里是肯定有的,所以她认得。
林擎也认得,听探子回报了那个戏台的奇葩,也忍不住笑,道:“他从小就古怪玩意特别多。”
文臻也笑,心想燕绥真绝,一个古人,能想到用灯光照射打磨过的宝石来制造灯带效果,确实不愧是机关大师。
能有心思搞这个,看来伤得不算太重。而且既然这么画了,显然是和随便儿汇合了,真好。
在那副天京舆图上,还有一颗最大的宝石,那是皇宫的位置。
文臻看了半晌,脱口而出:“夭寿!”
喝药的林擎吓了一跳。
文臻青面獠牙:“燕绥那坑货!把随便儿送进皇宫了!”
林擎手一抖,险些把勺子扔了。
“他想干嘛!”
想了想他又道:“随便儿能干嘛?做太监吗?”
文臻瞪了他一眼。
林擎素来见她笑容甜蜜,倒是很少见她这般怒气冲天状,顿时又开始摇头。觉得果然对那小子才是真爱,一时又恨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随便儿便是做太监,也是最牛逼的太监。”她并不很担心的模样,“他能自保。”
林擎啧啧两声,并无质疑,表情羡慕。
燕绥和文臻的孩子,一定是新一代的妖精。
文臻却皱起了眉。
燕绥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告诉她随便儿进宫了?
燕绥应该知道她已经劫狱成功,那还要随便儿进宫做什么?救德妃?感觉还不止这一个想法。
燕绥通知她随便儿进宫,她便得拨自己的人去保护随便儿,但现在是她拿到令牌正准备和林擎冲出天京的重要时期,燕绥就不怕她人手分散影响了她的出城计划吗?
虽然内心里不愿意承认,但文臻很明白,在燕绥心里,随便儿的分量肯定重不过她。
燕绥为什么现在要告诉她这个?
是要她不要现在出天京吗?
不,他已经等在了天京城门外,来接她了。
林擎低头不语,显然也已经想到这一点了,忽然道:“永王的令牌,很可能出不了城!”
文臻回头看他,心中电光一闪。
原来燕绥要提醒她的是这个!
是的,皇帝诈死,就绝不会把天京的掌控权真的完全留给太子和永王!
永王的令牌可能在天京城内畅通无阻,但是城门呢?
天京九门巡守,到底是谁的人?
天京城内的武装力量,又到底有多少真的是永王和太子的人?
如果她拿着永王令牌,一路安全到了城门,再在那关键时候被埋伏。
她出了一身冷汗。
和燕氏皇族斗,那真是一步也忽略不得。
只有燕绥,多年操持千丝万缕的斗争,虽细微之处亦不会忘记。
“既然燕绥来了,就是让你出城。”林擎道,“令牌在城内一定有用,我们先等等,看燕绥接下来的戏,看他真正想做什么,再出发。”
文臻点头。
男人都来了,还需要她继续死脑细胞吗?
等着便是了。
她第一次往后一躺,以一个放松的姿势,唇边露出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容。
林擎看她一眼,他一向坐没坐相,此刻伸着长腿,勾起微笑,悠悠道:“你们分别三年,犹自默契如此。可喜可贺。不过我和侧侧分别二十余年,也一样心有灵犀哦……”
文臻笑看他一眼,道:“放心,随便儿会照顾好他奶奶。”
林擎眼底便闪出喜悦的光,道:“随便儿长得像谁?”
文臻想了想,不太谦虚地道:“从容貌到智商到性格,貌似都结合了我俩的优点。”
林擎便又啧啧一声,懒懒道:“哎呀,无儿无女的可怜老头,真是羡慕秦姑娘,马上就有孙子抱咯。”
文臻笑容一敛,她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此刻明白林擎这话并不是感慨,而是告诉她答案了。
果然,以林擎对秦侧侧之深情,又怎么会另娶他人,并生下孩子?
“我夫人是我和侧侧的救命恩人,在我们微时曾豁命以助。”林擎道,“后来无意中再遇见她,她腹中已经有了遗腹子。为了令燕时行安心,也为了侧侧死心,我便娶了她,认了飞白为子,在我心里,飞白也就是我亲子,侧侧心里也是明白的。”
“燕时行知道吗?”
“一开始应该不知道,后来就说不准了。但是这不影响他以飞白为人质。毕竟对我和侧侧来说,是一样的。”
文臻点头。
对于林擎和秦侧侧这样的人来说,对恩人之子,可能比对亲生子更加拼命维护。
林飞白终究是幸福的。
脚步声响,传递第二出戏的人回来了。
……
第四百三十九章 燕绥的耳光
第二出戏,沙场将军,百战余生。深宫皇子,智斗世家。
燕绥那些护卫,在高树上以线操纵傀儡,他们臂力非凡,傀儡用料特殊,也比想象中轻,操纵得行云流水。
剧情简单,能看懂就行,毕竟受众群体文化层次不高。
燕绥的心思也不在诉说这些。
但是城门上,酒楼上,该看懂的人都看懂了,结合前几天接连发生的大事,大家都开始紧张起来。
这是在城门诉冤啊!
又要发生大事了吗!
也有人在叹息,看着这戏台上简单却暗藏惊心的情节,结合前几日湖州刺史的遭遇,想起那位传闻中跋扈桀骜的皇子,心中若有所悟,忍不住悄悄摇头,叹一声“却原来英雄血冷,百姓易愚啊!”
在这幕戏的最后,老皇榻前传位,将这两位有功人士召来,左手递出一块石头,右手递出一张纸。
将军磕头接下辅佐重任,皇子去接那两样东西。
满城哗然。
戛然而止。
……
秘密小院里,文臻林擎久久无语。
两人此刻终于明白燕绥要做什么。
他在诱导。
他在暗示新帝,玉玺和遗旨,在他那儿呢!
他竟然猜出了老皇一定将玉玺收起来了,而遗旨当初老皇为了骗过他,确实亲手做了个真的,递给了他。
所以太子继位,一无遗旨,二无玉玺!
他心中怎么可能不虚?
他怎么可能不怕燕绥拿出遗旨玉玺,登高一呼,从此燕绥才是皇朝正统,他却是那个矫诏篡位的乱臣贼子!
但是问题来了,当时燕绥重伤中毒被下狱,身上一定被搜过了,那么遗旨他放在了哪里?
最大的可能,还在景仁宫那间暖阁里!
在一个寻常人拿不到的地方!
所以,随便儿是去拿遗旨的!
但太子不知道,现在看了这戏,太子一定会以为燕绥用什么办法带出了遗旨,还以为玉玺也给燕绥带走了!
他本就看重正统,一定会入燕绥的套。
林擎拊掌大赞,文臻却心中一酸。
当时晴天霹雳,身世成谜,亲恩决绝,尖刀入心,那种换谁都撑不下去都难以面对都一片混乱的濒死绝境,燕绥还在一边和皇帝周旋,一边趁他得意,悄悄藏起了遗旨,以作未来算计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