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852)

文臻这才放心。本就有些担心,就算皇帝想要钳制林擎燕绥逼迫自己,应该也不会给两人留下任何生机,晴明那一指点的肯定是迟早会发作的死穴。却没想到燕绥未雨绸缪,多年前便有了准备。

她心中一酸。想着燕绥这般步步小心,到底是因为自来环境凶危,还是因为他心中亦早有预感,只是依旧残存了一线希望,毕竟那是血缘和一生最后的亲情所系。

到如今一刀断情,虽痛彻心扉,但也不失为幸事吧。

她给林擎初步处理了毒和伤,让他先休息。出城也不是易事,必须保持良好的状态。

如果没猜错的话,此刻九门应该都关了。

安顿好林擎,文臻自己在另一个房间,看着齐云深,那女人头发蓬乱,像受了什么刺激,现在看起来更疯了。问她什么也回答不出来,只不住喃喃道:“阿巧出事了……”

文臻无奈,只得也弄昏她让她休息,自己一边休息,一边等各方消息,安排出城事宜。

各方消息源源不断送来,果然不大妙。九门全闭,不许进出。全城大索。三卫和天京府所有人员全部在岗取消轮班,姚太尉及羽林卫首领被派出城,坐镇临近天京的戍卫营,将天京围得水泄不通。而天京防务已经从司空群手中移交到永王手中亲自统管。司空群据说因为连失燕绥林擎文臻,已经被削爵了。

现在外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便是大姑娘出门,都会要求脱鞋脱帽,街上因此行人寥寥,根本无法于人群中遮掩。

林擎的毒很是麻烦,并不是中土品种,倒有点异域风格,文臻也不熟悉,因此并没能完全拔毒,他手腕脚腕的伤也已经伤及筋脉,如果再擅自动武,就会彻底瘫痪,他不能走动,马车现在却出不了城,文臻不愿意好不容易救出他,最终却毁了他,总要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因此她也就不急,先睡了一觉养精蓄锐。这一觉足足睡了一日夜,再醒来时。

外头有人敲门,送进一封信来,文臻一看见那上面的黑漆,心便一跳。

她麾下的信息传递规矩,黑漆代表噩耗。

她一时不敢拆信,好一会儿,才慢慢拆开信笺。

采桑担心地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

半晌,文臻手指一松,信纸飘落在地。

她呆了很久,缓缓蹲下,捂住了脸。

采桑震惊地看着她。

小姐向来风浪不惊,这几年尤其修炼得不动声色,便是殿下受难,她也没见过小姐失态。

她捡起信纸,下一刻,手一颤,信纸再次飘落。

文臻抱着头。

脑中一片混乱。

一忽儿是当年初见,那个长腿女子大步进来,盯着她道:“我不喜欢你。”

一忽儿是两人去救小檀,她把那热锅扣在那些刁奴的脑袋上。

一忽儿是五峰山下开包子店,她用手指顶着鼻子,面对厉笑劝说要她别和殿下做对,傲娇地说不就不,嫁给皇家有什么好?快要累死了!阿臻你就别理他!

一忽儿是江湖捞里她挥汗如雨,暴徒包围时她不忘驱散宾客一一关紧门窗。

一忽儿是随便儿说莫晓姨姨来信说,关于他爹的一切正面评价,都是狗屁。

一忽儿是她病重昏迷时,她在她床前哭泣,说让孩子陪着她吧陪着她吧。

一忽儿是她大病初愈时,她抱着随便儿笑得开怀,说娃娃这几日养得好呢,你不用管他只管养好自己身子,我保证给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一忽儿是那夜飞雪,她和随便儿高枕暖衿相拥而眠时,她的披风在冷夜高空下卷起,一箭如流光。

一箭惊州军,一箭救万命,一箭予她抽身自救的宝贵时机。

用命。

她蹲着,大颗大颗的泪滴,砸在青砖地上,没入缝隙中不见。

莫晓……

相识至今,相伴一路,得你良多,哪怕江湖捞的一砖一瓦,都凝着你的心血和汗水。

到头来你万箭穿心,我坦然高卧,懵然不知。

便是将来地下再见,或者来生相逢,我又要如何见你,如何见你。

……

门忽然被撞开,冬风猛烈地卷了来,文臻泪眼朦胧地回头,便看见齐云深发色苍苍,立在门口,痴痴地看那黑漆的信封。

她的眼眸,不知何时一片清明,却是幽深苦痛如渊,葬了这半生华年。

文臻凝视着她,忽然轻轻问:“齐妃娘娘。莫晓是不是……你和永王的孩子?”

第四百三十六章 空投天京

慈仁宫内,永远烟气淡淡,淡淡的烟气后面,半掩着太后肌肤幼嫩的脸。

她对面坐着永王,两人默默相对已经很久了。

半晌永王道:“继燕绥之后,林擎和文臻已经逃出了天牢。”

这是怨怪当初太后答应德妃放出燕绥的举动了。太后笑了一声,慢慢捻动着佛珠,“逃便逃了。你想过没有,真要杀了林擎和文臻,只怕边关和湖州都要出事。”

“如今焉知不是放虎归山?”

“潜龙未出,留着虎也未必是坏事。”

永王默然,半晌道:“您说先帝诈死,藏匿于地下。我借着香宫改建之名,将这宫中地下已经掘了好大一处地方,依旧还是没有找到地道,先帝到底藏在哪里?您真的确定他没死?”

“他自然如老鼠一般藏着,一日挖不出便再挖,可惜景仁宫附近无法动土,否则早就该有了端倪。”太后道,“他诈死,打的主意必然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如今和燕绥林擎仇恨更重,留着那两人一命,对咱们未必是坏事。否则你杀了燕绥林擎,就是咱们直面先帝的杀机了。”

“而燕绥林擎也很明白这个道理,是以在先帝未曾露面之前,也不会轻易对我和陛下下手,以免被人黄雀在后。如果利用得好,这三方角力之势,对我们反倒有利。”永王点头,“只是要想利用这两人,谈何容易?若一不小心被他们坐大,将来麻烦的还是我们自己。”

“所以你且不要心急,让先帝和他们自相残杀去。”太后招招手,一个男子走了过来,步履沉稳,太后笑道,“如今你身份不同,安全也要上心些。且带着他在身边吧。”

永王看一眼那男子腰间的软阔剑腰带,便知是唐家小楼中人,他并不喜欢唐家人,面上却丝毫不露,点了点头。太后又道:“皇后前几日来慈仁宫,说陛下要为你选几个知疼着热的人伺候着,不然永王府空落落的也不似个模样,可惜你……”说着一叹。

永王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之色,面上却从容地道:“这也是笼络重臣的常用手段,且由着他。”他似乎瞬间便失去了谈兴,起身告辞,太后也没留,凝视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

永王走出慈仁宫,却又让那男子且在宫外等着,自己又折了回去,不许外头那些宫女通报,悄悄走到窗下,正听见太后和身边嬷嬷道:“……那边又派了人来是吗?就说哀家会慢慢把人放到殿下身边,总要殿下自己喜欢并接受才成……让他们放心,殿下和唐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谋唐家的未来便是谋殿下的未来,大家总要在一条船上才是。”

那嬷嬷便应了。永王面无表情地听着,悄然转身下阶,回头看见那个年轻英俊的唐家子弟亲热而恭谨地等待着他,无声地笑了笑。

……

燕绥和随便儿一路鸡飞狗跳地前行。

直到燕绥再次凝视着天京高伟的城门。

不久前刚刚离开,没想到没多久便回来了。

远远的,看见紧闭的城门,城头上密布的枪林,城上城下比往日多几倍的攒动的人影,以及轧轧转动不停的连弩,连飞过的鸽子都要一一射下的阵仗,便知道,天京出大事了。

这大事肯定是蛋糕儿搞出来的。

从时间和这阵势来看,蛋糕儿可能还没出来,也很难出来。

他当初的护卫分为明暗两支,明支分赴各地另有任务,目前正在集结;暗支便是侏儒,本该一部分在天京一部分在湖州,当年蛋糕临产全部调去了湖州,现在其中一部分也已经联系上了正在赶来,还有一部分直接就是失踪了,想必已经折于朝廷或者世家之手,也正是因此,导致了他初初回国时信息不畅。

按说他对现在的天京毫无掌控。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在天京还有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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