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839)

“啊……这些都是湖州父老临别时所赠,当时事出突然,大人是冬夜夜半被忽然闯入的旗手卫惊起的……但是湖州百姓也不知怎的得了消息……许是刺史府内当时喧嚣太过……全城百姓都起身了,六十孝子背着八十老娘,年轻夫妻带着三岁幼儿,卖卤菜的寡妇带着养活的七个儿女送上了家里的全部卤菜,有人把家里全部的鸡蛋都拿来了……湖州父老,真是一腔赤诚对我们大人哪……”

“是啊,这油布是湖州百姓给苫上的,怕大人受了风寒,这书卷是州学名士们联名送上的,请大人路上代为批阅继续指教……嗯嗯,全城官员,乡绅富户,学子教授,上至耄老,下至幼童……皆长跪雪地免冠相送……”采桑抹一把声情并茂的眼泪,“我这至今想起,都禁不住想流泪啊……”

礼部官员和旗手卫们脸色不好看了。

免不了想起当日送别的震撼场面,于他们也是难忘。

只是这位姑娘的用词,怎么那么意味深长?

什么叫夜半忽然被闯入府中的旗手卫惊起?

什么叫府内喧嚣太过以致百姓被惊动?

这是暗示朝廷来人气势汹汹逼人太甚吗?

礼部官员脖子上青筋毕露,明知对方用心险恶,但是一不敢说,二不能说。因为都是真话,无可辩驳。

再看百姓们,果然脸色也不好看了。

敢情这位政绩卓著的女刺史并无罪责?

敢情就因为那点捕风捉影的事儿,就要将人家一个为国兢兢业业的刺史的功劳一笔勾销,过河拆桥?

那什么,夜半闯府,捉拿锁拿,是对一个封疆大吏该有的态度吗?

看看人家,那挡风遮雨的囚车,那半车的鸡蛋食物,那些书卷,这不是礼物,这是一城百姓的拳拳之心,是一城百姓深受照拂之后的最真切的感恩和肯定啊!

这才是真正的官员的光辉冠冕,无需言语和笔墨,无需青史铁笔描摹,注定口口相传流芳百世!

然而这样为国为民尽忠职守的官员,现在却在囚车里,受风吹雨打,奇耻大辱!

仅仅因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

百姓哗然愤怒了。

礼部官员隐隐感觉不好。

但这还没完,在囚车里一言不发的“文臻”,忽然一抬头,看见城门上高悬的人影。

百姓们瞬间也安静了下来,人们对于红颜八卦免不了几分好奇。也想看看这位传奇女刺史,面对这传言中的犯了大罪的爱人,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会痛哭,还是冲冠一怒为蓝颜?

两人之间,到底是否如传闻一般,关系暧昧?

而女刺史千里自囚入京,到底有几分私心?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

第四百三十一章 对峙

“你真的想看清楚我吗?”

这话一出,闻近纯眼睛一眯,随即便笑了起来。

然后她下巴一抬,道:“对,过来,跪下!”

嘴里颐指气使,身子却在猛然后退,喝道:“拿下!”

她身后忽然鬼魅般闪现一条人影。

“砰”一声,她的后背正撞入那人怀中。

闻近纯大惊,正要尖叫,却已经被那人勒住咽喉,闻近纯手肘向后一捣,手肘下嚓地弹出一截利刃!

这一着迅捷且阴险,但此时文臻已经到了,一手捏住了她的手肘,往下一刺,闻近纯一声惨叫,利刃刺入了她的大腿。

文臻接手闻近纯那一霎,那条人影一闪不见,完美交接。

那是冷莺。

下一瞬文臻已经换了身位,到了闻近纯背后,挟持住了她。

她和冷莺的配合经过几年打磨,已经妙到毫巅,不过眨眼瞬间,闻近纯已经落入她手,而闻近纯布置的人,才刚刚闪现身形。

很多人,确实足够留下她,但已经毫无用处。

文臻紧紧卡着闻近纯,一手抓着她的手肘,手指用力,卸下那截利刃,笑道:“这回看清楚了吗?”

闻近纯尖声道:“放开我!挟持皇妃是死罪!文臻你找死——”

寒光一闪,鲜血泼喇喇打在地面,一声惨呼几乎叫破咽喉。

闻近纯浑身发抖,手腕上血如泉涌。

文臻讶然道:“哎呀,你挣扎什么呀,你看,这一不小心,抹断你的手筋了呀!”

德妃笔直地站着,看着地上的血,想着那日铁狱里燕绥手腕上汩汩不断的血。

忽然格格一笑。

燕绥。

乐不?

你媳妇果然给你报仇了。

她一听到我说为难两个字,便知道这贱人作祟了。然后这贱人就倒霉了。

刺史报仇,一刻嫌晚。

她心情畅快,一边笑,一边回去稳稳坐下了。

后头的事,用不着她了。

燕绥有妻如此,是他的福气。

她眯起眼,眼神里淡淡羡慕。

一边羡慕着,一边惊讶地道:“哎呀,这位是谁!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

闻近纯气得哭着吐了一口血。

而此时香宫之外,已经有无数脚步声急促响起。

……

囚车里,“文臻”挺直了身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个高悬的身影。

忽然朗声道:“殿下。自当初天京一别,已经数载。彼此音信不通。文臻并不知殿下所行所想。但文臻知道殿下心田高洁,向来孺慕先帝,绝非弑君杀父之人。”

百姓哗然一声。

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劫囚吗!

礼部官员和旗手卫紧张起来,靠拢了囚车。

“文臻”却又道:“只是白云苍狗,世事多变。文臻也不敢对这世间事一言论之。如今自请成囚,千里上京,为的正是陛下驾前面陈心迹。也为辨明这弑君一事,到底真假何如。”

她声音忽然转厉:“若此事为真。则你我割袍断义,文臻必亲手手刃殿下,全我忠君之义!”

百姓轰地一声,随即猛然赞好。

“……若此事为假。君为人所构陷污蔑,文臻也必手刃罪魁,全我与君之情义!”

又是一静,随即又是一声轰然赞好。

寥寥数语,自见风骨铁血。

传奇女刺史,不负传奇。

“文臻”说完,微微一躬,道:“殿下且等我!”决然而起,道:“走!”

百姓唰地让开一条道路,眼神钦敬。

礼部官员被这气势所逼,不得不跟在后面,掌心里满满是汗。

女刺史够狠。

城门见罪人,不仅没入套,反而又借势做了一番完美的表演。

不仅立足道德高地,占尽道理,不动声色给燕绥喊冤,不着痕迹自我辩白,也将最易为人诟病的所谓情事纠缠导致的立场不正,转化为了光明磊落的知己情义。

简直可歌可颂,可为酒楼茶楼再添十年话本。

城门这一幕,片刻便如风一般传向天京城,无数人纷纷涌来,想看看传奇女刺史,也想想看看刚刚又写了一折传奇的女刺史,是否还有惊人之语?

而采桑就一直站在车辕上,向越来越多的人群,一遍遍传播着先前的那些话,引得唏嘘跟随的人群越来越多。

礼部官员越发觉得不好。

这囚车并没有直接向皇宫去,反而绕着天京转圈子,几乎将整个天京的百姓都吸引了大半,这几番招摇过市下来,现在整个天京百姓都知道湖州刺史“蒙冤受屈,被押上京。”,而新帝和朝廷“过河拆桥,兔死狗烹”了。

虽然采桑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那后八个字,虽然文臻城门前的表演也是正义凛然无可指摘,但是天京百姓就是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位哪里是不好意思?

这位真是太好意思了!

生怕天京还有百姓不知道她被押上京!

其心可诛啊!

其心可诛还没法指摘,礼部官员再次被溜光水滑琉璃蛋儿臻气得眼睛发蓝。

然后他忽然发觉,囚车不绕圈子了,囚车带着轰轰烈烈的人群,停在了皇宫南侧的安定门侧。

……

天京皇城之内风雨欲来,文刺史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打算搞一票大的。

燕绥带着熊猫军团重新赶回京的路程却气氛颇有些古怪。

燕绥伤重难愈,不能急促赶路,且各地的布置和护卫也需要时间重新归拢来,所以中文并不管他催促,坚决不肯拼命赶车回天京。自然追不上风驰电掣奔天京的文臻。

燕绥也奈何不得,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和中文说是第三颗药力发散,但无尽天的人还没赶来,中文也没什么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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