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实打实的以棋局论输赢,对文臻自然也是不公平的,她怎么可能赢得过燕绥。
所以这棋便从燕绥让三子,到让七子,到让十子……但最后还是文臻脸上贴满了纸条,燕绥脸上什么都没有。
贴到贴无可贴,文臻不肯玩了,燕绥忍着笑,将纸条拿下来,在上面写字。
文臻气哼哼地凑过去看,一边吐槽殿下太小气,也不肯放水。一边笑着读:“……愿与文臻同观日升日落。”再看另一张“愿与文臻伴月长祈福。”,再看下一张,“愿与文臻踏春放纸鸢。”再一张,“愿与文臻互为对方梳洗。”还有“愿与文臻共舞”、“愿与文臻弈棋”等等。
文臻笑:“这是要做什么?”
燕绥也不说话,仔仔细细写了几十张,又叠成一叠,再次看了一遍,将其中一些画了勾。文臻又看,是“互为对方梳洗。”“生死相托”“同游集市”“共同泡汤”等等几张纸。她略略懂了,便听燕绥道:“是想要和你一起做的事。画勾的是已经做过的。可你看,还有更多没有一起做的。蛋糕儿,我们被这些红尘俗事耽误太多了。”
文臻深有同感,道:“哎,可惜皇子是终身制的,不能辞职。不然分分钟我们深山老林种红薯啊。”
燕绥想了一下,并没有露出神往神色,皱眉道:“要在泥巴地里种东西吗?那还是你去吧。我在屋子里等你。”
文臻惊笑,“你等我?你等我你做什么?我耕田来你织布吗?”
燕绥又想了一下,道:“未为不可?”
文臻正在喝茶,呛了一下,想象了一下燕绥织布的场景,图案不齐整,剪了!线头没理齐,剪了!颜色不对称,剪了!还有,今天织三米明天就不能织二米九或者三米一,今天织黑色的明天就必须要织白色的……算了还是回去朝廷当皇子吧,感觉皇子还好伺候一点。
她笑了一阵,若有所思地道:“你这个倒让我想起我们那里,网上倒也经常有这种段子,什么要和你一起做的九十九件事,瞧着倒浪漫。当初宿舍里我们看这些,大波最憧憬,男人婆最鄙视,小透视还没发育好不懂这些……”
“你呢?”
文臻眯着眼睛想了一下。不大记得当时自己是个什么想法了,既然不记得,大抵是无动于衷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我觉得,是挺浪漫的。但不需要九十九件这么多,最起码在我这里,感情不需要这么多仪式感,我只想要一件事。”
燕绥的眼眸在此刻的灯下也似星光微漾,瞧来醉人亦动人。
“你想要什么?”
文臻望定他,忽然唇角一弯,给他一个甜蜜的,大大的笑容。
她轻轻唱起来。
很多年前,在那个时空,一首近乎家喻户晓的,在无数人心目中代表最为温馨最动人爱情的歌。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文臻嗓音条件并不好,也就比五音不全强一点,然而这首歌并不挑嗓子,更多以情动人,她伤病之中微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夜中迤逦,一字一拨心弦。
燕绥眸底醉人的神情便如美酒将溢。
一直等文臻唱完,他才一伸手拂乱棋盘,一把便将文臻抱在了怀里。
文臻靠在他怀中,身周都是他醇和又微凉的好闻气息,此刻的氛围亦如那首总是令人心底安逸的歌所唱,冬夜煮酒,暖火明灯,爱人在怀,静夜悠长。
哪怕身处虎穴,遍地皆敌,可这小院一隅,便能给她此生至此难得的浪漫瞬间。
只要相爱的人在。
头顶上,燕绥的下巴搁在她发顶,说起话来一顿一顿的,“蛋糕儿,虽然这歌很好听,可我还是觉得,九十九件一起做的事,这事儿挺有意思的,我们也在一起,做满九十九件事吧。”
文臻靠着他,搔他的下颌,懒洋洋唔了一声。
“等到做完那九十九件事……”燕绥轻声道,“我们便成亲吧。”
“……”
第两百一十章 官兵捉贼
文臻直起腰,回头看燕绥。
烛火明亮,他在笑,但毫无戏谑之意。
他迎着她的目光,在等她的一个回答。
文臻有点恍惚地想,这是求婚吗?
一个没有钻戒没有鲜花没有下跪没有盛大仪式,只有一个疑似撞傻了脑袋的男人看似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
可她怎么就心就忽然跳得这么急了呢。
以前看那形容心跳的心如鹿撞什么的,总觉得不过是文人的修辞夸张,然而今日她才知道,心真的是可以那样跳的,如被重物撞击,一下下跳得自己都能听见,浑身血液都似乎涌上了头顶,在脑海深处开出星花。
灿烂极致。
以前也觉得喜极而泣这个词很矫情,可现在她心底依旧因为这几个字热潮一波波涌动,冲至眼眶底发热。
对面燕绥还在笑看着她。
文臻正要张口,忽然听见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敲门声,隐约还有灯光晃动,似乎来了很多人。
这一下顿时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下意识起身,燕绥却按住了她。
文臻眼眸一弯,本想回答,忽然一笑,低头咬了燕绥嘴唇,道:“你问我我便要答?凭什么呀。九十九件事做完再说咯。”
燕绥盯着她,哼一声,将她唇角一扯,似乎有些不满。
“再说,就咱们这速度,九十九件事做完,差不多也可以进棺材了。到时候还真是,你一只摇椅,我一只摇椅,老到哪儿都去不了,接个吻都担心假牙会掉。”
“九十九件事,真想做完一天就够了。不过……你是在暗示我浪费光阴亲你太少吗?”
文臻哈哈笑着逃窜开去,躲开了某人捞她腰的手。
此时外头已经隐约有争执之声传来,文臻停下,听了听,叹口气,道:“长川易家还真是一到晚上就作妖。”
害得她和燕绥都不方便出去作妖。
两人走到廊下,看见门口又是一大堆人,一个意态骄矜的婆子正站在前方和这边的嬷嬷说话,而在两个婆子身后,便是各自的主人。段夫人面色平静地看着对面,对面,一个华服丽人,却在低头剔指甲。
文臻听了几句争执,对燕绥笑道:“还以为这辈子没有机会看见狗血宅斗,不想居然在长川易家见识到了。”
这丽人就是李石头小纸条上说的,长川易家之前的女主人平云夫人,易勒石这样的身份,夫人分居,身边不可能没有女人,毕竟后宅也有外交,院子里没个主事的女人不行。这么多年来,段夫人不在,是这位出身戏班的宠妾主持内院中馈,交联属下官眷,年节四季安排联谊,陪易勒石出席一些需要有女眷出席的场合,俨然就是易夫人。
如今真正的夫人回来了,虽然地位不低,却脱节多年,隐然受制,十八部族也不如当年忠心,这位平云夫人不管出于彰显威风,打击敌人,还是展示权威,都有必要来嘚瑟一趟。
门口喧闹的起因便是平云夫人假称要进去拜见夫人,却在门口就找借口要处罚段夫人身边的嬷嬷,自然便引发了冲突,直到将段夫人逼了出来。
段夫人立在门口,这女子不管遭遇什么,都气定神闲,只微微抬着下巴,淡淡道:“平云你既然想要拜见我,我已经出来了,也算是见过了。如此便请回吧。”
那位宠妾平云夫人轻轻弹了弹指甲,这才抬起头来,这女子姿态柔媚,容貌却不是艳丽那一挂的,相反粉脸团团,肌肤莹润,体态也不清瘦,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丰腴,是一种成熟男子最为喜欢的柔曼丰润。
她一开口声音也低而柔,每个字眼都像带个小钩子,在春水碧波里,一漾一漾。
“夫人这话就说差了。咱们多年来也没什么机会见面,哪有这样便了事的道理。夫人多少年没回来了?这府中一切都已经不熟悉了吧?您是不知道,平日里这些奴才也十分刁钻,爬高踩低的,我怕一不小心便怠慢了您,才特地匆匆赶来,夫人需要什么,记得和我说,若遇见刁奴,也不要客气,派人和我说一声,立马便整治了去……”
文臻听她滔滔不绝,不禁笑了笑。
出身戏班就是出身戏班,多久的荣华生活都洗不去沉淀在骨子里的伧俗,一朝得志,难免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