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与他都知道,刘左院判的方子是最大的烫手山芋,一旦言明,谁也不知会被卷入怎样的漩涡之中。
想到这里,楚拂摇了摇头,转身径直朝着许曜之休息的偏院走去。
“咚咚。”
在巡宫卫士异样的目光下,楚拂坦然叩响了许曜之的房门。
许曜之起身披衣,走到房门前,打开了房门。
“楚……姑娘?”许曜之很是惊讶,可眸光中带着浓浓的喜色,他下意识地往门外瞄了一眼,夜色浓浓,好像不太适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楚拂并没有抬眼看他,淡淡道:“许公子,我有一事想向公子请教。”
“夜……深了。”许曜之提醒,“我也累了,还请楚姑娘明日再来吧。”算是他用楚拂的冷声冷语,回敬她一次。
“啪!”
楚拂按住了许曜之欲关上的门扇,她沉声问道:“我给郡主散毒,错在何处?”
许曜之背心一凉,急将楚拂扯入了房中,“嘘!”
楚拂顺势背靠着门扇,不让他将房门关上,“许公子,我问得坦荡,还请公子也行得坦荡,以免招来不必要的流言蜚语。”说完,楚拂从他手中挣出了手来。
许曜之还是头一次对个姑娘家没招的。
“大半夜叩门的,可不是我……”许曜之说着,惊觉楚拂脸上霜色更甚,他清了清嗓子,余光瞥了一眼外面巡逻的府卫,他知道那些府卫的目光是什么意思,自然也知道楚拂在这里留得越久,日后的流言蜚语就越难听。
“今日我想说之时,是楚姑娘不愿听的……”
“事关郡主性命,许公子一刻不愿说,那我就在这儿等许公子一刻。”
楚拂好似与他杠上了。
许曜之再瞄了一眼外面的府卫,若真坐实了孤男寡女“幽会”之实,遭殃的可不止是楚拂。若是楚拂白日来请教,他还可以多绕些话,好好地逗一逗她。可现下不行,他若是出言逗弄楚拂太久,只能坐实“幽会”二字。
是以,许曜之再不甘心,也得速速回答楚拂的话,早些把她打发回去。
“郡主以毒养脉多年,毒散,则脉损,脉损,则命殒。”许曜之快速低声答完,又加一句,“瘾不可尽去,毒不可尽除,可保郡主三月阳寿。”
楚拂震惊无比,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许曜之静静地看着她,正色道:“殿下与王妃那边,在下也没有说真话,还请楚姑娘莫要让他们知道。”
“告辞。”
楚拂沉默片刻后,淡漠地说完,转身走出了许曜之的房间。
许曜之不敢送她,也不敢多言,只能将房门猝然关上。他的心跳很快,怔怔地看着楚拂靠过的门扇,他忍不住淡淡笑了笑,掌心贴上门扇,喃喃道:“楚拂,你这样胆大的姑娘,我还是头一回见。”顿了一下,他意味深长地笑得更深,“不过,有趣极了。”
月光从树隙间投落,在石径上落下斑驳的树影。
楚拂走得极慢,每走一步,她都在思忖着许曜之书说的话。
以毒养脉?
除非小郡主天生心脉残伤,亦或是小郡主一早就是中毒之身,不然刘左院判不会剑走偏锋用这样的方子换燕缨艰难活到十八岁。
明知道会有药瘾,明知道毒性会越来越大,先是失明,后又是什么?等到五觉尽散那日,即便是燕缨再坚强,也熬不过天命。
多年服毒是续命,散毒救她却是索命。
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做了险些害了她性命的“凶手”。
楚拂心里又悔又愧,临入小阁之前,她仰头看着【春雨间】三个行书大字,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她竟不知往后的日子该如何医她了?
她沉沉一叹,走入了【春雨间】。
红染与绿澜已经伺候燕缨更换了干净衣裳,此时的小郡主安静地蜷身睡着。
红染看见楚拂回来了,她对着楚拂比了个“嘘”,示意小郡主已经歇下了。
绿澜小心翼翼地捧了两个暖壶过来,放在了燕缨被下,给她暖着手脚。
楚拂轻声走到床边,在床边坐下。
燕缨眉心一动,嘴角轻轻翘了翘,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地干净明亮。
“民女吵着郡主了……”
“回来就好。”
燕缨的手悄悄地从被下伸出,揪住楚拂的衣角缩了回去,这下她终是可以安心睡了。
楚拂给她掖了掖被角,眸光是前所未有地温柔。
绿澜抱了大氅过来,给楚拂披上,快速瞥了一眼熟睡的小郡主。不用多说,定是方才燕缨吩咐过的。
楚拂对着绿澜感激地点了下头,拢了拢大氅,心头更觉酸涩。
她还能为她做什么呢?
窗外,夜色渐浓,月光缓缓地暗了下去。
几片乌云悄然掩住了明月,几阵凉风吹过,细雨飘落,渐渐打湿了爬着青苔的黛瓦。
红染与绿澜将小窗关好,回头瞧见小郡主有楚拂看着,便退回了房间小憩去了。
一夜春雨稀疏。
燕缨睡得酣然,楚拂却不敢合眼,细细地将半生所学想了又想。
定是她医道不精,这世上定还有其他法子可以救燕缨。
小郡主还有数十日光景,或许,燕缨的病还能有转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楚姑娘好像不小心招惹到某人了=。=
故事继续发展,小郡主要加油哦!
第17章 星火
天蒙蒙亮了起来,雨滴一滴一滴地从檐角滴落,砸在了【春雨间】牌匾下的石阶上。
绿澜与红染撑起伞来,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小阁,在庭院的门前一个往左,去了膳房给小郡主端早膳,一个往右,去了行宫的太医院,给小郡主端今日的汤药。
临天明的时候,人是最困乏的。
楚拂终是有了睡意,她下意识地瞧了瞧正在熟睡的小郡主。见她呼吸均匀,脸上有了血色,楚拂略微舒了一口气,坐在了床下,趴在了床沿上,准备眯上一会儿。
楚拂自忖动作是加倍地轻柔,可被小郡主抓着的衣角还是难免会动的。就在楚拂合上眼没多久,燕缨的耳朵便微微动了动。
她不动声色地静静地听了片刻楚拂的呼吸声,听见楚拂呼吸舒缓,兴许楚拂是睡着了。
燕缨悄悄地松开了楚拂的衣角,正欲掀开被角时,发现被角似乎被什么压住了。
楚拂其实睡得极浅,从燕缨松开衣角开始,她已经醒了。原来趴下的时候,就故意压了被子的一侧,就想着燕缨只要动一动,便能惊醒她。
燕缨以为自己的动作很轻,发现扯不动后,整个人倏地侧身蜷起,佯作熟睡翻身的模样,将双眸紧紧地闭上了。
她想做什么呢?
楚拂趴着静静地看着燕缨的脸,嘴角不自觉地噙起了一抹笑意。
燕缨又动了动耳朵,发觉楚拂那边并没有异响,便小心翼翼地反撑着身子从被下一点一点地挪了出去。
楚拂忍笑,小郡主这模样实在是像极了一只偷偷钻出洞窟的小老鼠。
燕缨好不容易钻出了被子,她轻舒了一口气,左右摸了摸,摸到了搁在床边的大氅。
还会自己加衣裳,肯疼惜自己,很好。
楚拂觉得欣慰,可又莫名地觉得酸涩。
哪知燕缨根本就不是给自己穿的,她将大氅在怀里抱了片刻,便往前探了过去,就算是惊醒了楚拂,她也要把大氅给楚拂罩上。
楚拂急道:“郡主,你这是做什么?”
“嘘,给我暖着,我一会儿醒了穿。”燕缨说得自然之极,她将往楚拂身上一按,便着急无比地摸到了被子边,掀起又钻了回去,肃声加了一句,“不许脱掉!”
楚拂哑然笑笑,这大氅上还留着燕缨的余温。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以让楚拂觉得熨心。
“诺。”
楚拂这一次没有反驳,将大氅拢好,给燕缨好好暖着。
燕缨反倒觉得奇怪,“拂儿?”
“民女在。”楚拂答她,语气一点都不冷。
“嗯?”燕缨卷了卷被子,捏了捏自己的鼻尖,“我没做梦?”
楚拂怔然,“做梦?”
若不是做梦,拂儿怎会对她这般温柔?
燕缨眨了眨眼睛,只恨自己看不见楚拂的脸庞,不知道她现下是什么表情?可很快地,她想到了另外一层,她突然沉了脸色,哑声问道:“可是……可是我的病……医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