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出差回国,下飞机时凌晨两点。
迈巴赫跑在月明星稀的夜空下,后座男人掸了掸烟灰,蓝牙耳机里助理正在汇报沈睛的近况。
“把剧本发我邮箱,沈睛住的那一层酒店房间全包,除了沈睛,我不希望有任何外人进到那一层。”
敲了两下耳机,他挂断电话。
“魏陇那边什么情况?”
驾驶座上的冯余看了眼后视镜,说:“情况不太好,估计就这两天的事儿了。对了,这段时间秦礼去看得很频繁。”
男人手肘支在车框上,骨节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下颌,深邃眉眼间掠过一抹极淡的疑惑。
车子停在120秒的红灯前,旁侧传来的哀嚎和叫嚣引起了冯余的注意。
他降下车窗,见靠近路旁的位置停着两辆车,一辆大众,一辆宾利。
两车中间,一个年轻男人正在被三四个人围殴,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在旁看戏。
“打!妈的,给老子使劲儿打!”
声音飘进车里,有几分耳熟。
历柏衍降下车窗,投去淡漠的目光。
中年男人发现有人在看,扬声骂道:“看什么看——”话锋一顿,“哎哟,这不是历先生吗?”
张宇帆脸色一变,狗腿地凑到车窗前:“历先生,您怎么在这儿啊?”说着摸出烟盒,“抽支烟?”
“……”手里的烟迟迟没人接,他抬起眼,发现男人平静冷淡的眼神全程落在自己身后。
“噢,这小子啊,他妈的敢酒驾,你看把我车屁股给撞的。”张宇帆主动解释了句。
转回头,他赔着笑道:“历先生,您看什么时候咱约个局,关于郦榭湾那项目,我这边还想仰仗您给指点一二。”
男人拉回淡得没有波澜的视线,伴随升起的车窗淡声撂了句:“再说吧。”
迈巴赫迎着绿灯扬长而去。
冯余看了眼后视镜,道:“历先生,那个被打的好像是秦礼的弟弟,秦廉。”
“……”
后座男人没有任何回应。
车子开进老式小区,在一个楼洞口停下。
“你在车里等我。”
一双长腿跨出车门,男人修长身影消失在楼栋里。
冯余下车抽烟,想了想,掏出手机给秦礼发了条微信告知她她弟弟快被打死的事,后面又跟了一个地址。
发完他反应过来,凌晨两点,这人估计还在做梦吧。
看不到算了。
他收起手机,食指掸了掸烟灰。
默然两秒,又掏出来给秦礼打了个电话。
铃声意料之外的从他身后响起,由远及近。
“我看见了,别打了。”
秦礼从楼洞口跑出来,黒T配着黑色短裙。
旁边一辆奔驰闪了两下车灯。
“你刚刚在上面?”冯余诧道。
秦礼拉开车门上车,动作一气呵成。
调头离开前她没忘记对冯余说声谢:“谢谢啊冯帅哥~”
望着消失在小区门口的奔驰,冯余极浅的勾了下唇。
笑里有两分不屑,三分微喜。
狭窄逼仄的旧式老房子里,各种药液的味道四散弥漫。
历柏衍需要弯身才能进入每一道门槛。
房子虽旧,但看上去并不脏乱,魏陇的环境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
大概跟秦礼有关系。
“你来了……”躺在床上的男人已经气若游丝。
历柏衍双手插在口袋,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低头打量他。
唇角挑起一抹幸灾乐祸的浅笑,他长腿一伸,勾过旁边的椅子。
右腿懒懒搭上左腿,男人坐下后顺手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烟咬在嘴里,不慌不忙点燃。
“我就知道你会来。”魏陇侧垂着眸,看着历柏衍喃喃低语。
椅子上的男人吐出口烟,指骨修长的食指掸了掸烟灰,眼尾勾着浅淡却危险的笑意:“我当然不会错过你的死期。”
“不只是因为这个吧?”魏陇眼神犀利了一瞬。
也仅仅只是短短一瞬。
闻言,男人穿过烟雾的眸光倏地沉下来,眉间聚起一抹微戾:“既然知道我想问什么,还不赶紧说?想把秘密带到阴曹地府去?”
魏陇想笑,一扯嘴角却猛烈咳嗽起来。
历柏衍面无表情,依旧只顾抽烟,任他咳得死去活来。
“你那么大本事,这点事还查不出来?”半晌后,魏陇终于再次开口。
“当年我还不明白,你妈为什么拿烟头烫你耳朵后面,现在我知道了,因为真正的私生子那里有个胎记。”
历柏衍微扬下巴,薄唇微张,吐出的白雾缓慢升空。
白雾后那双黢黑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幽远复杂。
“私生子怎么死的你知道吗?掉进水沟里摔死的,你妈够狠的。”魏陇顿了顿,道:“你他妈也够狠的。”
魏陇以为一切都是她妹妹当年精心设计的局。
因为他当初捡到那个孩子时,襁褓里还裹了两只价值不菲的玉手镯。
他带着手镯去估过价,六位数。
他告诉她妹妹,这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钱人。
他说总有一天他们家人一定会找到他,因为那是个带把儿的能传宗接代的男孩儿,叫她妹妹好好抚养。
后来有一天,他回到家,发现妹妹晕倒在水沟旁,而那个孩子,则在水沟里摔死了。
他从没注意过两个婴孩儿的长相,她妹妹说摔死的是自己孩子,他便信了。
前段时间,他回老家偶然翻出一张老照片,照片里两个婴儿躺在一起,他仔细看过后才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傻眼了吧?小兔崽子,你根本不是什么豪门私生子,身上也没有豪门血统,你身体里流的是我们这种贫贱人家的血。再不想承认,我也还是你舅舅,你亲舅舅。”
魏陇说完,咧嘴笑起来,他笑不出声音,只有呵呵呵的喘气声。
历柏衍斜眸睨他,轻蔑不屑地提醒:“老混蛋,别笑了,小心待会儿笑死。”
魏陇敛了笑,问他:“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历老爷子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你还不赶紧把历家产业都抓到自己手里,别到时候被人扫地出门,丢我们家的脸。”
男人默然抽烟,黑眸微敛,目光落在修长指尖夹着的烟星上。
一根烟又快燃尽了。
魏陇盯着他看了几秒,目光深沉。
过来会儿,他主动开口道:“我把你不是历家私生子的事,告诉过别人。”
“谁?”对面男人反应平淡,似乎早有预料。
“一个叫宁则远的人,是个男明星,不知道跟你有什么过节。”
锃亮的皮鞋旁,一堆烟头中又迎来新成员,男人从烟盒里摸出一根新的点燃。
讥笑着吐出口烟,他舌尖顶了顶上颚,轻谑道:“死前还不忘坑我一把,不愧是你啊,老混蛋。”
魏陇闭上眼,气息更弱了几分:“你还想问什么,我差不多要到时间了。”
历柏衍黑眸微垂,眉间微敛,默然抽了两口烟。
“我爸是谁?”
魏陇睁开眼,有几分不可思议。
从小到大,历柏衍头一次主动问起他爸。
“小兔崽子,我以为你心那么硬,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嘴角扯出一抹笑。
男人眉间轻蹙,拂过一丝不耐:“没时间就废话少说。”
“你现在找他没意思,他当初要是有点人性,也不会抛弃你们孤儿寡母。”魏陇轻声道,“不过他现在倒是过得挺好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好像今年孙子都有了吧?”
……
最后一根烟抽完,历柏衍站起身,单手插兜立在床边:“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魏陇:“帮我……照顾下我女儿……”
“你女儿?”
“秦礼。”
历柏衍身形愣了愣,唇角讥讽地微勾了下,浅淡的笑意里传达出几分不可思议和奇葩。
丢了烟头,他低头跨出门槛。
大门阖上时,床上已然走到生命尽头的男人,缓缓闭上眼,咽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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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沈睛的闹铃响了。
她翻身顺手关掉。
古装剧就是麻烦,天还没亮就要去化妆盘头做造型。
迷迷糊糊地还想再躺两分钟,鼻尖嗅到一股浓浓的烟味儿。
空气里有,枕头上有,就连她被窝里也有!
房间里还有别人?
被自己的念头吓得一个翻身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