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无奈一笑,陈氏这个人,自己活得糊涂,上辈子把她也教成了糊涂的性子。不管陈氏是不是真的为她好,她都断然不会再听陈氏安排了。
“母亲若无事,婉儿就先回去了。”
说完,秦婉也不顾明显还有话要说的陈氏,起身离开了。
只是出来后,秦婉意外发现了一人,看样子他似乎是刻意在等自己。
“表哥,有何事?”
“方才我见大舅母叫你过去,你……”
秦婉很快明白这人是在担心自己,她和母亲陈氏不和从没费力遮掩过,府上知道的人不少。
春闱琐事
“好了,不说这些了,倒是姑母的身体最近好些了么?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遣人去我那里。”
“大夫说忌忧思,忌劳累,如今母亲已经放宽心,每日按时服药,身体已无大碍。”
“那就好。”秦婉知道,她这位姑母的病主要是因为忧思过重,对此她也只能在外物上提供一些帮助,姑母的心结恐怕还是姑父的死。
两人同行,时不时说起一些家常话,气氛融洽,秦婉忽道,“听说秋闱将至。”
苏宴挑眉,“你是在担心我?也是,结果未可知,我能做的无非尽力而为四个字。”
“结果我倒不担心,表哥定能蟾宫折桂。只是听说试院逼仄苦寒,往年不知有多少文弱考生一出来就病倒了。”
秦婉并不清楚科考的具体过程,只知道要从万千读书人当中脱颖而出,除了天赋和努力,有时候运气也很重要。要是身体不好,病倒了,便是有满腹才学也没有施展之处。
再者说,多少书生从垂髫小童考到白发皓首,仍未能取得半个功名,可见科考这条路的艰难。
幸而有上一世的记忆,她不用担心家中的两位考生久试不第,那就尽量做好必要的准备,免得他们考完试反而落下什么病根子。
苏宴听到秦婉言之凿凿他定会高中,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对自己这么有信心,这份心意却让他很是动容。
“那就借你吉言了。”他粲然一笑,风光霁月。
隔天,秦婉便命府上的人专去书铺这样的地方打听,反复思量许久,终于整理出两只考篮来。
考篮共有三层,最上层装的是笔墨纸砚并一些油纸卷袋,中间一层装的是些肉干糕点,还有米面并参片,枣酒,常用丸药。最下面一层,装了一只小巧的风炉,炭火,灯烛,还有一柄小小的银锤和钉子。
收到这只特制的考篮,便是素来不苟言笑的秦越,此时也不禁微微张口,难掩惊讶。
“婉儿,这些东西府中的下人自会准备,又何劳你这般费心。”
“下人哪有我想的周到,他们恐怕连考场是南是北都不知道呢。”秦婉眨眨眼睛,假意嗔怪。
秦越长臂一伸,摸了摸秦婉的头,“我们婉儿长大了,哥哥谢谢你。”
秦越心里感慨万千,他看着长大的妹妹,转眼就从一个软糯的小团子,变成一位玲珑少女,还这么聪慧美丽,体贴细致。
也不知将来哪家的小子好运得了他妹妹。不行,他这个当哥哥的一定要立起来,不能让好运的臭小子欺负他妹妹。
“咦?其他的东西倒还罢了,这银锤究竟是何意?”
“这个嘛,听说你们考试用的号舍只有两块隔板,经常要拆卸。且号舍破旧者居多,就想着带着这些或许会有用。”
秦越险些失笑,他该说秦婉是想得太“周到”了吗。
秦婉又补充道,“考篮里的东西都要带着,反正府上的小厮会跟你们去,让他们拿着就是了。”
实际上,从检查到进入试院考试,都是必须自己提着考篮的,根本无法假手他人。
秦越倒也没有点破,幸亏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平日君子六艺里的骑射也没落下。否则,以这个考篮的分量,他还真不一定提得起。
秦婉知道,秋闱在即,大哥还要专心温书,便也没多做打扰,很快离去了。
苏宴那里,秦婉自然也是依样送了一只考篮,只是人却没有过去。
“婉儿这孩子,难为她小小年纪,想得竟这般周到。”秦月反复查看,喜道,“什么都不缺,到时直接拿着它进去便可。”
秦月松口让儿子继续科考,自然免不了为他打点行程。只是他们母子毕竟是寄人篱下,花用必须得俭省些,采买的人手也不方便。
苏宴默然将考篮提回书房,秦月只当他是急着去读书,也没在意。
平日最喜欢的文章书籍,此时丝毫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他静静的看着那只考篮,仿佛能通过它,看到另一个人。
被人指责时的不卑不亢,相助时的坦然,挤兑人时的狡黠,她的每一种模样都那般生动,生动得仿佛是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苏宴恍然,原来在他自己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对于她的关注就已经超出了界限。
不是表兄对表妹,不是对恩人,而是男子对女子,混杂着感激,欣赏与憧憬的心动。
想明白自己的心思,苏宴翻开案上的书卷,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只有拥有更多,才更有资格得到想要的。
秋闱结束后,苏宴和秦越两人回来时都有些萎靡不振。府中早已请来了大夫,问过脉后,倒是还好,只是有些劳神过度。
修整两日过后,秦婉才见到他们二人。彼时的秦婉穿着一身石榴红的罗裙,正拿着吃食逗雀儿玩。这只鸟俨然已经成了秦婉院中的一霸,除了要看秦婉的脸色,对于底下的小丫鬟,这鸟素来是趾高气扬的。稍不如意,它就会飞至人的肩头,留下一团独特的“标记”。
秦婉喜欢穿红衣,鲜亮的颜色衬得她越发肤白胜雪,明艳娇媚。
看见来人,秦婉扬眉一笑,“大哥,表哥,怎么你们不用赴文会访友吗?”
“去了也没什么意思,有人自觉写得很好,不免得意,亦有人考得不好,唉声连连。要是去了,只怕吵得脑袋都疼了。”秦越无奈摇头,想来他是被这种类似的文会折磨得不轻了。
苏宴的视线在秦婉明媚的面庞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他点头微笑,表示赞同。
“婉儿,你这只雀儿养的倒是神气。”秦越奇道,忍不住上手逗弄。
“大哥,等等。”秦婉想阻止,奈何已经晚了。这只鸟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若是有人敢招惹它,下场可不怎么好。
果然,此时秦越的肩头已经有了一团鸟儿宣布地盘的“标记”。偏偏这只做了坏事的鸟还颇为得意,叫了几声,才飞走。
“大哥”,秦婉欲哭无泪,看她原本温文尔雅的大哥被那只笨鸟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先去换衣服吧,那只不长眼的笨鸟,婉儿一定好好教训它。”
秦越心知秦婉对那只鸟宝贝得紧,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他也不恼,目光一转,笑道,“光说还不行,婉儿你好好想想该如何向我赔罪吧!”
秦越走后,秦婉皱眉,从小到大,她送过不少东西给秦越,可这赔罪的礼物到底该送什么呢?
“过来!”秦婉惊讶的看到,原本嚣张跋扈的鸟儿在苏宴手中分外乖巧听话,甚至还亲昵的用脑袋蹭了蹭对方的手指。
“以前和人学过如何驯兽。”看出秦婉的疑惑,苏宴率先解释。
“那刚才你怎么不帮大哥?”
“你那鸟儿的动作委实太敏捷了,我亦没有反应过来。”
隐隐的,秦婉还是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可她又说不上来,便暂时放在一边。
“你想好该送什么给越表兄了吗?”
“没”,秦婉正犯难呢,她对大哥的喜好除了吃食,其他的方面委实了解的不多。
“诶,表哥你和大哥是同窗,又志趣相投,一定知道他喜欢什么。你就帮帮我吧!”秦婉眼睛一亮。
“这样啊,这是赔罪礼,应当由你亲自挑选比较好。”见秦婉沮丧,苏宴又道,“不如就送一套《雪间松集》,他素爱雪松先生的文章。”
心头大石落地,秦婉看苏宴也越发顺眼起来,“多谢,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这样吧,我也送一套书给你,表哥你想要什么?”
“不必,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苏宴微微摇头,“只要能帮到你就好。”
秦婉却不依,颇为固执的劝说,苏宴只能勉为其难收下她的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