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那表哥你平日多劝劝姑母,若是缺了什么尽管找我要。”自从老夫人“病了”之后,侯府的管事权被陈氏接过。只是陈氏是个万事不沾手的性子,连她自己院里的事情都管不清楚,因而如今府里大部分事竟是秦婉管着的。
要是秦婉没有重生,面对府里这一大摊子事说不定还真会束手无策。毕竟母亲陈氏不管事,也从未教过她什么操持家务的经验。不过上一世秦婉嫁到陈家之后怎么说也是名正言顺的宗妇,处理内务的事总还是学了一些的。
听了秦婉的话,苏宴骤然一笑,那笑容宛如融化冰雪的春风,一扫之前的阴郁。旁人说秦婉这种话,苏宴只会以为对方是虚情假意或者故作客气,可秦婉却是不同的。曾经的苏宴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秦婉究竟是不是不怀好意,但秦婉长久以来不变的照拂终究还是让他放心了。
以苏宴的性子,既受了对方的恩惠,那么便在日后百倍报答就是了。他不会因为一时的困顿全盘拒绝别人的好意,若是能成为助力,有何不可?
见苏宴还要去普度寺,秦婉并没有耽误对方的时间,两人就此告别。然而仿佛是上天都要和秦婉作对似的,马车在回侯府的路上居然出了问题,又不能一直在路上耽误下去,秦婉有些犯难。
“县主,不如先派人回府中报信,让人再送一辆马车过来。”车夫殷勤的给秦婉出主意。
这也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总比在路上一直耽搁要好。秦婉点头答应了,左右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事情,秦婉决定在马车上休息一会儿。
“不好了,姑娘,前面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这是不是遭了山贼劫杀啊?”惊慌之下,芝兰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养在深宅的她怎会见过如此血腥的事,一时害怕也是正常的。
秦婉皱起眉头,马车停靠的地方并不是什么荒山野岭,也没听说附近有什么山贼。这个受伤的人恐怕不是被山贼所害,但这样一来就更加棘手了。
若是救了必然会陷入麻烦,甚至牵连自身。若是不救,可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
后宅阴私
秦婉略一思忖,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只是待到她看清伤重之人的真容时,还是忍不住失神,原来那人竟是顾顼。
秦婉看惯了顾顼飞扬肆意的样子,如今乍见他如此虚弱,就像被拔了爪牙的凶兽,不免让人觉得十分可怜可爱。
权宜之下,秦婉打算带顾顼去离这最近的村庄,先不说能不能找到大夫,至少先要把伤口处理好。顾顼左胸被利器所伤,伤处周围的血肉隐隐带着乌青,想也知道不容乐观。顾顼本人神志已经不太清醒,却挣扎着起身警惕四周。
认出秦婉时,顾顼神情略微舒缓了些,随即重重的栽倒在地。秦婉下意识去扶他,反而把她自己带得险些摔倒。两人不可避免的有了身体接触,秦婉并没有因此产生什么旖旎的心思,此时的她心里更多是一股挥之不去的焦躁感,又似乎夹杂着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惶恐。
不久之前在普度寺,秦婉还机缘巧合被顾顼救了一回,怎么才分开这么一会儿,这人竟被伤成这般模样?眼下却也不是秦婉疑惑的时候,侯府的车马不知何时才能来,顾顼的伤势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醒了?你的运气不错,村里恰好有一位大夫来游诊,伤口已经暂时止住血了。只是……”想到大夫说的话,秦婉既是心疼又是担忧。
“是因为我身上的毒对吗?”
秦婉不意顾顼已经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其实她本来还想着怎么委婉的和顾顼说。
“大夫说你身上的伤并不难治,暗器并未深入骨骼,只需取出便可。但暗 器上带的毒却很棘手,解毒的药当中有一味若是用了恐怕会对眼睛有些影响。可若不解毒,待到毒性深入骨髓,也会有性命之虞。”
究竟是谁与顾顼有如此大的仇恨?使用如此阴毒的暗器,不管怎么选都让人难以抉择。秦婉不敢去看顾顼的神色,就连她这个局外人都如此愤怒,更别说顾顼这个当事人了。
“解毒吧。”分明是平淡至极的语气,在秦婉看来有种重逾千斤的感觉,她下意识想要阻止却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大夫进来的时候端着一碗黑稠稠的药汁,显然在此之前他就一直在熬药。想也知道,性命和眼睛谁轻谁重。只是对于天之骄子来说,一夕之间变得比普通人还不如,有时候甚至比死还要来得可怕。
大夫姓沈,是附近有名的神医,见顾顼醒来之后,便抽身去给其余村民问诊。秦婉让芝兰去送沈大夫,顺便问清楚顾顼的病情。
或许,或许事情还有转机,毕竟解毒的药只是有可能会导致失明,并非是一定会。秦婉一点也不愿意顾顼因此走上与从前完全不同的路,这对于曾经那么耀眼的他,实在太残忍了。
“顾顼,我手上拿着什么?”
“是药。”秦婉闻言心中一喜,太好了,什么事也没有,顾顼他还能看得见。
可是秦婉却没来得及注意到顾顼的眼睛比起平日少了几分神采,就连他自身的锋锐之气也被削弱了。
“是闻出来的。”顾顼的声音终究还是带上了几分苦涩,遭逢大变,要说没有半点动摇那是不可能的。
“什么?”秦婉愣了愣,怎么会呢?不是都治好了吗?秦婉不愿相信这个结果。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出声,在这种时候,言语无疑是苍白的。无数句安慰的话即将出口,都被秦婉生生忍住了,即便无法安慰顾顼,秦婉也想陪一陪他。无他,此时的顾顼看着比之前满身鲜血昏倒在路上的时候还要脆弱。
“顾家世代守卫大庸,家族能有如今的地位都是先辈们在战场上拼死挣下的。顾家儿郎无不以先辈为荣,血液里就透着对战场的渴望。只是事情到了我头上却变了样。我是皇室和顾家的纽带,是太后展示慈爱的工具,是顾家未来的继承人。”
顾顼像是在倾诉,又像只是在说给他自己听,看似风光的他其实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无奈。秦婉没有打断他,只在一旁当个安静的倾听者。
“主子,属下来迟了。”顾一丝毫不提究竟废了多大力气才找到顾顼,此时的他心中只有无尽的悔恨,若是能计划得再周详些,主子也不必受此一劫了。
冷不丁出现一个陌生男子,秦婉起初吓了一跳,后见他和顾顼熟捻的交谈,知道他是顾顼的人,因而也放心下来。
“无事,是我考虑不周,中了那毒妇的埋伏。说来我也未曾想到她如今就已经忍不住了,废掉我,可不正好能给某些人腾位?也不想想她那儿子是个什么货色,就是我那好父亲也不会同意的。”顾顼挑起眉头,神情很是不屑。
“主子,这是?”顾一转而看向秦婉,隐隐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防备。
“之前我受伤,是她救了我。”提到秦婉,顾顼的脸色变得和缓,语气也变得更加温和。
“多谢这位姑娘相救之恩。”顾一郑重对着秦婉一拜,先前的怀疑防备尽数散去。既然对方救了主子,那也是他顾一的恩人了。
秦婉忙阻止顾一,心里却暗暗点头,顾顼的这个属下倒是个忠心的。先前顾一的防备秦婉并非没有发现,秦婉没有被冒犯的感觉,按照顾一的身份这本就是应有的警惕。
方才顾一和顾顼的话已经透露出许多东西,顾顼既然没有支开秦婉,就说明他并不排斥让秦婉知道内情。涉及家中阴私,秦婉没想到顾顼竟然对她如此信任,这也让秦婉心中不禁有些异样。
顾顼受伤居然和现任致远候夫人脱不了关系。继子和继母本来就是这世上最难处的关系,难得的是此前致远候夫人流传的都是爱护继子的好名声,反而是顾顼被打上了桀骜不驯,不敬长辈的名声。如今看来,这致远候夫人还真是个手段了得的女人。
“主子,那我们是不是要回报一二?”顾一面上闪过一丝狠辣之色,既然那边敢动手,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自然,我可要送给她还有她那好儿子一份大礼。”顾顼并不急着报仇,等待时机在仇人最在意的地方给予致命一击才更让人痛苦。
顾顼命顾一去处理好善后事宜,之前为了突围,顾顼手下不少暗卫都被留下应付追兵,如今也不知折损了多少人。想到这里,顾顼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毁他双眼,伤他下属,此仇必要那人加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