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莫名的，我想，这里不知道谁是那只小羊羔。
瞳笑了笑，拿着她那只小刀在我面前晃了晃：
“认得出这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我又不是张北彤那种狂热的刀具爱好者。
“Loveless and delaware maid，五十年代手工刻字限量版。还是张北彤告诉我的。”瞳轻轻笑，一如那些年在“指纹”度过的时光，“五万美元起拍。我陪着彬和张北彤在台北看拍卖会，只是觉得可爱，彬就顺手买给了我。”
我接嘴：“那是自然。谁不知道你是彬的大弟子，首席爱徒，‘指纹’的宠儿。”
“那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钱也好，刀也好，在张北彤和胡一彪看来是绝世名品，在彬眼里，不过是连杀人都不好用的二流货色罢了。”
她轻轻拈起我颈间的吊坠，叹了口气：
“这玩意儿不到一百块钱，他却只肯给依晨和你。”
我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幽怨和酸味：“这些年你去哪儿了？我当时一直以为，你会嫁给彬。”
瞳失笑：“嫁给他？赵馨诚啊赵馨诚，你究竟是……”
她笑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纤细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我嘴唇上被彬咬出来的淤痕，眼波沉了一下：
“我真羨慕你。”
“羨慕我？被脱得精光绑在这里？我很乐意和你交换位置。”
站在瞳身边的那个胖子突然一拳捶在我肚子的伤口上，我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咬着牙抽了几口气，强行对胖子笑道：
“兄弟哪个支队的？我是不是见过你？”
“胡一彪，”瞳大方地介绍道，“你们见过，几年前还在西城支队合作过案子。”
我点点头：“被周巡抢过了‘金牌杀手’称谓的那位。我就说，这刑讯手段，仿佛在哪儿见过。”转头对瞳说，“这么说来，你那个时候就——”
瞳垂下眼睛：“我不想和他对着干。我一直听他的，和公安系统保持距离，不要做太惹眼的事情。”
她忽然抽了口气，似乎在咽下某种不合时宜的情绪，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但是他杀了姚江。他竟然为你杀了姚江。”
姚江……那个名字连带着无数噩梦涌入我的脑海里，我摇摇头：“你怎么会认识他？”
瞳轻笑一下：“那是我哥。”
“你不姓姚。”
“阮八也不姓阮啊。”瞳似乎被逗乐了，轻轻笑着转过身，脸上已经完全雨过天晴风轻云淡，“虽然我这辈子几乎没见过他几面。但毕竟，那是我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
她感慨地摇摇头：“唯一的一个弱点。”
我不是很明白她具体想表达什么——而且也不是很能集中注意力分析她的话了。肚子上的伤被胡一彪一拳头打崩，隐隐的感到血浆开始往外四溢。更可怕的是，被杜冷丁强行抑制了几个小时的痛楚，像是地震一样一层一层在身体内部蔓延开来。我紧紧咬住牙齿。
“哦对了，看你的伤——”瞳朝旁边点点头，一个穿白大掛的女性走了过来，匆匆处理了我的伤口，又给我注射了点什么东西。我惊讶得连痛楚都忘了：“Mia！Mia是你吗？”
Mia迅速地干完手里的活，看了我一眼。痛苦、怜惘、绝望的一眼。
但是她没有回答我，而是默默站到了瞳的身边。
瞳伸出一只手，Mia躬下腰，轻轻将脸放在瞳的手心，仿佛一匹母马，在向主人表示驯服。
“乖女孩。去吧。”瞳微笑。Mia退下了。
“你他妈对Mia做了什么？”我感到胸口的怒火騰腾升起，如果不是手脚被缚住，几乎就要立时跳起来掐住瞳的脖子，管她是女人还是彬心爱的大弟子，“是你！是你设置了街头帮的陷阱！是你操纵他们杀了国安部的那些人！是你在周戚年和容霞之间搅和，让他们自相残杀！”
瞳轻轻笑了，像栀子花一样甜蜜温柔的笑容，甚至连辩解的意图都没有：“赵警官，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一瞬间愤怒从我的脚底烧到头顶，但几秒钟之后，我强制自己冷静了下来。愤怒是无用的，彬向来告诫我。我时间不多了，而瞳不知道在策划些什么，我得利用一切可能来得到更多的信息。
“庞欣是你什么人？”
瞳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我的执着还是愚蠢：“她跟了我两年，可惜什么都没学到。她不该杀了那些男人。”
“说得好像你在乎那些人的性命一样。”
瞳失笑：“那是因为她蠢。得到那些尸体有什么用。重要的，是爱，是人心。”
听到“爱”这个词，我瞪了她一眼，觉得她疯了。瞳看透了我的心思，伸出手朝旁边招了招，胡一彪踏上前一步，轻轻拥住她。
“你爱我吗？一彪？”
“爱。”铁塔似的莽汉说出这个字，竟然意外的没有违和感——至少不会比眼前的这个景象更违和了。
瞳看着我，眼波里柔得能拧出水：
“每个人，无论多么凶狠、残暴、冰冷、黑暗，都不能抗拒爱。就像没人能抗拒食物一样。”
“你不觉得你说这个字眼很可笑吗？”
“赵警官，”瞳的笑容绽放得愈加大了，她走上前，用手指挑起我的下巴，“啧啧啧，看看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就像条小狗，巴巴地冲上战场浑身是血地追着遗弃了自己的主人，完全不关心下一秒主人是不是考虑吃了你。”
“彬是我的兄弟。”
“他是死神。真可惜，死神也向往谈恋爱。”
“你想说什么？”
“对大部分人来说，爱是力量，是源泉，是光明，是希望。可是对彬和我这样的人来说，这种属于人类的感情，是最大的障碍和软肋。”
她一把扯下了我颈间的阿努比斯挂坠，唇间的笑容渐渐扩大到显得残忍：
“他替我解决了我的软肋。作为回报，我会帮他除去他的。”
第17章 救赎 17
“你也太高估我了，”我平静地说，“我不是彬的软肋。”
瞳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赵馨诚，别告诉我你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她狡黠地眨眨眼：“这可不是我听说的版本。”我瞪着这个女人，等她作出更多的解释，她却回头和胡一彪说了句什么，男人转身离开了。我听到一排走进房间的脚步声，却由于离得我过远、颈部被固定，什么都看不见。
瞳走近了一步，摇摇头：“赵警官，别挣扎了。你虽然不会觉得疼，可是我看着，倒也挺心疼的。”
我心中一紧，试图感受自己肢体上的异常。瞳轻轻笑了：
“赵警官，你有没有好奇，当年NAGA小队，从红色高棉，究竟带走了什么东西？”
红色高棉。这个名字和彬、姚江、陈娟、顾帆、梁枭一起，在我的脑海里烙印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我摇摇头：
“我知道彬带走了一些资料。”
“没错。他手上确实有一些让各国特工组织垂涎三尺的文件，信息量之大，足够让某些小国毁灭三回的了。不过，”她将手指举到唇边摇了摇，略带得意，“我这里有一些，他没有的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我确实感到了异常，伤口的痛在Mia包扎后渐渐消失了，而我不至于蠢到认为瞳会允许Mia给我什么灵丹妙药。
“你听说过‘毒树丘’吗？”
“S-21，红色高棉的集中营？”我想到自己往顾帆脸上揍的那几击重拳，恨自己出手没有更重一些，“刚才给我注射的是……”
“‘蛇吻’，来自S-21的天才杰作之一。用来杀人效率低了点，可是高效也代表着无趣，不是吗？”
瞳看着我，脸上挂着的微笑如孩童般纯真，仿佛看着被自己亲手毒杀的小猫小狗，从而感知生死的无形之力。
“用毒药……你倒是比你那位高徒庞欣略微高明些。”
“对付赵警官，当然不会用普通的毒药。‘蛇吻’会让你的血小板渐渐失去作用，从而血流成河致死。不要想着有任何人能来救你——即使是彬，任何轻微的移动，都会造成你的内脏大出血。只是它同时会抑制你的神经系统，让你没有任何痛楚地慢慢死去。而且它的作用非常慢，对一般人来说，死亡过程可能延长到几个小时——至于赵警官你，就看你的运气了。你有充足的时间，和彬好好话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