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望着她,抚着额,思潮起伏,一字一句道,“你有一天也会这样对我吗?”脸上带着一些哀戚,他突然谁也不敢相信了。
李雁儿脸一沉,大怒道,“你希望我怎样,我便怎样吧!”然后突然蒙着脸大哭道,“太子有谋逆之意又与我何干?又不是我让他谋反的!是你问我该如何对付年羹尧的,我给你方略而已。皇上,你是觉得,我太残忍了吗?”
康熙见她哭泣,不禁懊恼不已。对胤礽,她只是比他多了个心眼,自己就把罪过算在她的头上,实在是可恨!可是这么多年,她花样百出,他也防不胜防,很多时候也就随她去了,故而情不自禁有此一问。也不管张廷玉正在身旁,垂着眼,拉过她手,怔怔地不说话。
李雁儿继续道,“年羹尧这个性子,皇上还好,若是换了别人,哪个人能驯服的住?又有哪个人愿意留一只饿狼在身边?不过换成你来处置了他,还能留他一条性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虽然不择手段,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也是有心的……”
语罢,几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康熙问道,“张廷玉,你说说你的看法吧。”
张廷玉从未见过李雁儿泪流满面的样子,她双目含泪,完全是一副小女儿的姿态,哪还有平日里叱咤风云谈笑风声的样子,大感惊讶,“皇上,臣建议就下旨禁足一个月以示责罚,至于何柱,理当处死。”
康熙叹了一口气道,“你去传旨吧。另外,你去让年羹尧来乾清宫。”
李雁儿惊呼道,“皇上。你——”
康熙微笑道,“一个年羹尧,朕还不放在眼里。你这次算是过虑了。”
李雁儿破涕为笑,她故意说那番话,激得康熙派年羹尧前去,“皇上圣明。”
随后,李雁儿送张廷玉出去。
张廷玉道,“姑姑莫送,皇上刚才被气到了。他太伤心了,姑姑劝劝他吧。”
“这几只小乌龟,我总有一天会把它们全翻过来!”李雁儿突然狠狠地说,又嘻嘻一笑,“明白。你也快回去休息一下吧。”
张廷玉欲言又止,“姑姑,衡臣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姑姑愿意不愿意解答一下?”
李雁儿转过头,微笑道,“你问罢。”
“姑姑帮着皇上平天下,整吏治,一直算是同心同德。姑姑却为何偏偏在太子这件事情上,和他作对?”
李雁儿笑道,“那张相认为,谁是最合适的储君呢?张相谨慎,自不愿多说。雁儿可以猜一猜,如果我猜对了,张相不妨沉默即可。”她负手地走到殿前,伸手接着天下飘落的雪花,轻轻道,“张相还是最喜欢四阿哥吧。”她身影单薄,微微颤动,雪飘过,吹起她的灰色袍子,恍如隔世。
张廷玉嘴角挂上一丝笑意,不予置否。
李雁儿继续道,“而皇上属意于胤礽,不过是因为一些父子之情罢了。但天下百姓为重,谁有资格,谁有本事,谁就能上,皇上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我不过——是替他下这把刀而已,否则你以为他会允许我这样胡作非为吗?”
张廷玉默然,他以为康熙是仁君,李雁儿是奸臣,看来是他太天真了,他们只是配合无间罢了,怪不得索额图告发李雁儿,康熙却并不怪罪,“你真的很了解皇上。”
李雁儿把一片雪花轻轻放在张廷玉的手心里,“皇上也很了解我。衡臣,若是有一天,我这把刀下的太重,皇上可就靠你了。”
他听了觉得怪怪的,却也说不出哪里奇怪。此时紫禁城已一片白茫茫,红墙黄瓦的,煞是好看。
腊月二十二,紫禁城大雪。年羹尧一身玄甲铁衣而来,见了康熙之后,李雁儿亲自送他出殿。
他长相虽平平,但多年战场生活养成的英雄气概,遮挡不住,一身战袍穿着虎虎生威。
一听说康熙答应让他去西藏平乱,年羹尧更是得意的不行,一路上止不住的说。
李雁儿身披白狐貂裘,垂着头,安静地听他说着。
年羹尧见她沉默,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姑,我去西藏,你不高兴吗?”每次他打胜战回来,她都会嬉皮笑脸地表扬他,再臭骂他一顿,细数他的优点和缺点。
“今年,参你的本子,可叠成小山了,你知道吗?”她不动声色道。
年羹尧脸一白,“姑姑……这些人就是眼红,你知道……我,就是,我就是……”
李雁儿见他害怕,又笑了笑,“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就是横一些而已。我是劝你,稍微收敛一点。”
年羹尧见她笑开,心中一放,“姑姑,之前……”
李雁儿手一摆,突然打断他厉声道,“行了,废话别多说。你跟那个岳升龙怎么不和,老子管不着,看不爽的人,是不用鸟他。但是你不能让他有机会参你!你大军路过河南,过问河南政事,老子也管不着,但是你既然管了,就不能管的乱七八糟!而且这些破事,你管起来干什么?你说说这次你回京,一路上收了多少!你是我的人,别丢了我的脸。否则,别说是皇上容不下你,连我,也不会客气!”
年羹尧低下头,一如十年前的少年,脸红起来,“哦——”
平时,这样说完后,李雁儿必然会恢复一脸嬉笑,但今天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她的笑声。年羹尧抬起头,见她呆呆地望着远处的城门,轻轻唤了她一声,“姑姑?你怎么了?”
李雁儿转过头,对他突然绽放出一个无比邪魅灿烂的笑容,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笑容,只听见她淡淡道,“要变天了,年羹尧,得之则生,弗得则死,你准备好了吗?”
☆、第六十五章 前兆
年羹尧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李雁儿已经嘻嘻一笑,柔软的手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道,“你先休息,好好准备一下。你这次带了多少精锐进京?”
年羹尧道,“带了三千,都是我最能干的兄弟,姑姑你要来看看吗?他们都说很想您。”他的这群兄弟除了一些是他从江宁带回来的,也有些是李雁儿亲自提拔的,加上都知道是借着她的东风才可以为所欲为,故而分外推崇她。
李雁儿点点头,面露担忧道,“不去了,皇上最近身体不太好。”
“皇上怎么了。”
“上次太子的事情,他旧疾发作。反正你这次去西藏,记得帮我多看看藏医,有好的,全部绑回京。”
送完年羹尧,她又踏着雪去了趟后宫。自从她成为后宫真正的主人,就雷厉风行地施行了一些政策,推动起来倒也十分顺利。人人都知,跟着这位主子,有银子拿,而且自由得很。虽不算个贤主,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只要别触了这位主子的底线,什么事情她都是答应的。
到了钟萃宫,几个娘娘都在,平妃巴雅尔、宜妃恒若、八阿哥的母亲荣妃、惠妃、还有四阿哥的母亲乌雅氏德妃等。李雁儿吩咐太监别声张,自己站在珠帘外,静静地听着她们交谈。
惠妃道,“德妃,那李雁儿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对你那么好?什么事情都帮衬着你?你的四阿哥如今在管吏部的事情,管得是不错,但是人人都说他受了李雁儿的影响,做起事情也太极端了。”
这惠妃有心离间乌雅氏和李雁儿,人人都听出来了,就都没有接话。只听得巴雅尔道,“也不能这样说,四阿哥本来行事就比较认真。”
惠妃仗着自己资格老,对巴雅尔怒斥道,“你少说话,整日里总是装的阴阴柔柔的,不知道安着什么心。”
恒若突然接口道,“行了,惠妃!你说四阿哥不好,你的大阿哥就很好吗?整日里骂这个,说这个的,暗地里不知道使了多少小绊子。”语罢,她突然有些悲凉起来,自己来得迟,不像这些姐姐都有子女,只有个太子可以依靠,而太子又出了这档事情。
惠妃不如恒若娘家势力大,也就不敢多说话了。
这十年间,皇上再没有立后,连个贵妃都没有。人人都知道后宫最有权力的是李雁儿,偏生后宫的太监宫女,还十分拥戴她。这种日子当真憋屈的很。
李雁儿听得她们沉默下来,这才走进来。一众妃嫔,见到她来,都不自觉地站起来,给她行礼,齐声道,“姑姑。”
宫女解了她的貂裘,露出宝蓝色宫装来。李雁儿皮笑肉不笑道,“各位主子无需多礼,我是来说几句话的。皇上今秋要去承德围猎,我已经告诉皇上,你们都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