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明珠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掌事姑姑竟然说出如此有见地的一番话来,他哪知道,这些话,李雁儿在康熙面前可是套了好久,才慢慢套出来了康熙对纳兰明珠的真实看法来,故而说的如此有理有据,义正言辞的。
明珠沉吟了半晌,“我知道了。希望姑姑帮我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
李雁儿见他骇然,立马恢复笑脸道,“中堂别慌嘛。这只是皇上的意思,我可是把中堂当长辈来看的。皇上去了奉天,带了高士奇,没有带你。其实也可以看出一些东西来嘛。你辞了官,但这朝廷里有一半都是你的门生,您还怕什么呢,这收起那个什么银子来,不是更加放得开手脚了嘛?这是我的看法,你说呢?”
明珠听她这么一分析,哈哈大笑道,“有理,叶公子所言甚是!到时候二一添作五,叶公子可别客气吶!”
“那多不好意思呀!”李雁儿笑道,“这索额图最近称病,难道不可疑吗?说实话,他可比您聪明的多呀。皇上说,这是一石五鸟之计。具体哪几只鸟,我可忘了。反正皇上说,就是心猪什么的。”
明珠想了一圈,道,“其心可诛!它的意思就是一定有阴谋。”
李雁儿道,“对对。就是猪!他妈的,所以,我们要想个法子,试试这老头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明珠大人,您看呢?”
明珠惊道,“叶公子的意思是——”
“这样,你派你的人,装成是索额图的,把整个京城的消息都封锁了。皇上这次是秘密去的奉天,消息一被锁,邸报又进不来,到时候朝中人心惶惶的,这又是谁的罪过呢?到时候皇上又会治谁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呢?那不是皇上所说的其心可诛吗?啊哈哈哈。”
明珠听得心惊胆战,但却不得不说这方法简直太好了,如果顺利的话,也许能把索额图拉下马来,而且搞砸了,也不至于让人抓到把柄,当机立断道,“妙!妙极!”
他们一老一少正聊得投机,只听得外面通传说有人找李雁儿,李雁儿狐疑道,“找我?”
只见一个四十上下的大胖子大汗淋漓地走进来,正是董大舟。
李雁儿和明珠告辞,拉着人走出府邸,沉声道,“怎么,是青帮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郑公子,我们贩卖私盐被抓了!”
“被抓了?谁抓的?”李雁儿寻思,她跟直隶布政使、巡抚都打好关系了,怎么会出事呢。难道抓他们的人比巡抚还要大?
董大舟一听,一个大汉就泪水汪汪了,“皇上一把运河修好,我们就开始走漕运。其实不止青帮,一起贩卖私盐不下十家,偏偏我们被抓了。您说可气不可气!刚有一批盐北上,一路过来就没事,没成想快到直隶码头的时候,就跳出来一些人,说是接了太子的命令,追缴私盐。他们来的快,我们所有的货不仅被剿了,连带人都被带走了,这次麻帮主在江南,没有同来。”
“太子?行了行了,别哭他娘的。”李雁儿不耐道,“你来北京,去看过你弟弟没有?”
董大舟道,“还没有。”
李雁儿掏出剩余的一千两给董大舟,“你先去狗儿胡同置办个宅子,买些仆人丫鬟回来先,好好休息一下,去看看小舟。等人一出来,有的是你接应的。没事,有我呢。”她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哎呀,不过就是抓进去了嘛!又不是砍头。放心吧。”说着,吩咐其中一个长随跟着他一起办事,又转过对穆阿古道,“你帮我去‘请’张廷玉过醉香楼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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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整个京城都笼在一层灯烛辉煌之中,醉香楼更是人声嘈杂,鼓乐箫声。
张廷玉被穆阿古轻轻地抓着手臂,带着来到一个富贵厢房里。李雁儿正在油嘴滑舌地对着一个□□说话,见到他来,径直站起来,微笑道,“衡臣!你来了,不好意思,请你来,稍微粗鲁了一点,不过人家也是怕你不肯来嘛。坐坐。”
张廷玉拧着眉,不知道这叶玄在动什么歪脑筋,不得已地坐将下来,包间里明火亮堂,红烛照人,几个歌女围着他们轻拨小曲,歌声婉转,曲意缠绵,他不由得面色稍稍放缓。
李雁儿笑着问道,“醉香楼的水芙蓉,衡臣见过没有,她的音喉可是一绝吶。”
张廷玉略为一怔,这醉香楼是京城有名的妓院,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这水芙蓉,京中士子没有不知道她的。只因为她脾气与众不同,曾有人一掷千金,她也不肯见人,而且是个卖艺不卖身的主儿。这眼前的小白脸竟然能请得动水芙蓉?
说话间,只见门吱嘎一下打开,一个楚红娇软的女子立在门口,手抱着琵琶,果然水灵灵地像朵风中芙蓉。张廷玉见她轻颦浅笑,眉眼妩媚,当真是风情万种。女子盈盈地上前,给李雁儿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叶公子,今日怎么得空前来吶,都快忘了奴家吧。”说着,俏眼微瞪,说不出的可爱娇憨。
李雁儿呵呵大笑道,“这不是来了嘛。赶紧,来,给我们张公子唱个曲儿。”
水芙蓉在李雁儿身边坐定,微挑琴弦,手指拨弄着琵琶,“那奴家就献丑了,张公子。就给各位公子唱一首纳兰公子的《木兰词》吧。”开头吟道唱,“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她声音曼妙,吐音清脆,娇慵款款,听的人骨头都酥了。穆阿古心道,原来上次在江南,李雁儿学的是这位行家啊。
张廷玉听完怔怔的回不过来神来,仔细沉吟着开头两句,不由得悲从中来,而很明显对面的叶玄,并没有领会这等意境的。他昨日去看纳兰容若,见他萧索凄惨,看来这木兰词是他的泣血之语了。本来如此莺歌燕舞的,一般人已经醉了三分,但张廷玉听罢容若的词倒是清醒了不少,对对面的嬉皮笑脸的李雁儿道,“叶公子,今夜找在下,有何要事?”
李雁儿令穆阿古赏了水芙蓉几锭金子,等她走后,嘿嘿一笑,站起身来,拉着他走到墙角边,搬走一盆兰花,露出一个小洞来。李雁儿示意张廷玉蹲下身来,从洞口看看。
张廷玉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探向洞口,一看更是大惊失色。
☆、第六十章 偷听
只见同样格局的厢房里坐着三个人,一个身穿团花锦缎长袍,拿着一支粗大烟管,正是索额图,一个最年轻,衣饰华贵,帽镶美玉,是今天来明珠府的慎王爷,还有一个他化成灰也能认的,是他的父亲——张英!这三个人为什么会聚在这里?
听得那边传来道,
“我今天去了趟明珠府,那老匹夫的五十大寿还在办着哪,没听说皇上要怎么样。可是索中堂,若是按你所说,皇上的确是示意高士奇,让他的门生怂恿郭琇弹劾明珠和佟国维,怎么到现在都没有音信?”说话的是慎王爷。
索额图高深莫测地一笑道,“皇上的心思,你们明白不明白?”
张英拿着筷子在桌子筹谋道,“皇上这是敲山震虎呀!先是逼着中堂您称病,然后是明珠,又不全打死,让我们狗咬狗,他再收渔翁之利。我已经听说,高士奇的门生徐乾学已经被明珠的人弹劾革职了。”
索额图冷笑道,“对,我们这个小皇上,越来越厉害了。他如今天下将平,就开始收拾我们这些功臣,这就是狡兔死走狗烹!我前阵子被弹劾,他让明珠来审我。如今他重用高士奇,先打我,再打明珠。等到时机一成熟,我们还不是一锅端!”转头对慎王爷道,“慎王爷,你这次入京,没有告知皇上,皇上知道了又要疑心了!哎——他秘密去奉天,连我都不知道!”
慎王爷惊讶道,“皇上去奉天了!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张英道,“算了,来都来了!皇上也不会说什么,又不是八个旗主一起入京。不管怎样,皇上若是不容我们,我们更要为自己好好筹谋一番,不然到时候太子继承大统,我们都不知道在哪里呢!”
索额图突然道,“皇上不处理明珠,也许跟那个宫女有关也说不定。”
张英没见过李雁儿,问道,“哪个宫女?”
慎王爷狠绝道,“那个李雁儿,迟早有一天,我要把她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