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越沉年少有为,又行事稳妥,很得皇上的看重,家里人对他也很是放心,唯一令人担忧的便是他的亲事,他都已经及冠了,亲事却迟迟没有定下,梁越江身为他的兄长,多少上了点心,上次梁依童离开后,他就打听了一下这小姑娘的身世。
他本以为豫王既然将她推荐给了老爷子,她说不得是豫王的亲戚,身份估计不会太低,若是差不多,让弟弟娶了也无妨,谁料她竟是豫王府的丫鬟,不过是豫王怜她孤苦才将人带回了府。
梁越江此刻望着她的目光都带了点惋惜,明明相貌气质都极佳,竟只是个丫鬟。梁依童并未注意到梁越江的打量,等他退去后,她才上来给老爷子请了安。
梁老爷子挥了挥手,“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这几日在家有练习人物吗?”
梁依童点头,“练了,不过画得还是不太好。”
老爷子道:“还是得多观察才行,任何一个小厮丫鬟,都可以入你的画。”
老爷子说着随便抽出一幅画,道:“你先临摹着画个试试。”
梁依童乖巧地点头,她在书案前坐了下来,这才仔细去看画中的人物,谁料,这幅画画的竟是三公子梁越沉,像是他十几岁时的画像,少年五官俊朗,负手立在长廊下,眉眼清冷,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梁老爷子道:“你这个阶段,想画得一模一样有些难,注意去抓画中人物的神韵,将神韵抓住,这幅画就成功了一半。”
梁依童微微颔首,认真作画去了,她在老爷子这儿都是待一个时辰,他讲的其实不多,都是让她随意画一幅或临摹一幅,他再指出优缺点,梁依童颇有悟性,在他的指点下,进步也很快。
作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梁依童足足画了大半个时辰,才将画中的人物临摹下来,她如今的水准肯定没法跟老爷子相提并论,画中的梁越沉虽依然俊朗,眼神却显得有些深沉,她画着画着就画成了他如今的模样,少年感削弱许多。
梁依童揉了揉鼻尖,有些不好意思,也说不清是不是几次见面,他存在感太强,以至于画成了这个模样?
老爷子倒也没批判什么,道:“你仔细看你这幅画,你之所以画成这样,说明你印象中的他就是这个模样,平日还是多观察的好,不管是人物,还是景物,达到胸有成竹的水平时,画出来的自然也不会差。”
他又指点了几句旁的,就让她离开了。
离开前,梁依童将她的画也收了起来,这些日子,她不论画了什么都会将画带回去,今日虽然画的是梁越沉,她倒也没多想,毕竟是老爷子吩咐她画的。
第39章
跟老夫人道完别, 梁依童抱着画欲要离开寿安堂,老夫人却道:“天都黑了, 让兰芝送送你吧。”
不知不觉已经深秋了, 天色暗得比之前要早一些, 老夫人这是怕她觉得暗,才提出了让丫鬟送她出府。
梁依童推辞不过,就应了下来。
两人便一道往外走了去,韩国公府是钟鸣鼎食之家, 府邸占地面积很大, 寿安堂虽在前院, 出府时也需要走个一刻钟, 然而走到拐角处时, 竟突然有个丫鬟急匆匆拐了过来,她走得急, 不小心绊了一跤, 直接朝梁依童摔了来。
她脸上满是惊恐,显然吓得不轻, 下意识抓紧了怀里的东西。
梁依童后退了一步, 顾忌着她怀里包裹着的小东西,她没有大幅度躲闪,而是连忙扶了她一下, 随着她的动作, 她的手中的画卷滚落在了地上, 索性及时扶住了这丫鬟。
这丫鬟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 神色既庆幸又厌恶。
梁依童没管画卷,而是下意识看向了丫鬟怀里的东西,她怀中的东西,用一块碎花布严严实实的包裹着,却似乎会动,以为是小宠物,梁依童也没太在意。
老太太身旁的丫鬟,兰芝却不由呵斥道:“这么匆忙作甚?天都黑了,什么事这般着急?也不怕冲撞了贵人。”
这丫鬟之前只顾匆忙赶路,也没留意到旁的脚步声,这才差点撞到一起,她本就有些慌张,听到兰芝的呵斥,才留意到她也在,脸色猛地煞白了起来,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东西。
大概是她抱得太紧,怀里的东西动了动,梁依童竟隐隐听到一声小孩儿的啼哭。这丫鬟也听到了,她吓得连忙伸手去捂,里面的东西却不配合,呜哇呜哇似的叫了起来,声音虽然微弱,却是孩子的声音。
兰芝的脸色也不由变了一下,“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这丫鬟兰芝认识,她是二房二公子身边的丫鬟,唤厅兰,见她竟抱着一个孩子,兰芝当即感到了不对劲,她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在一众丫鬟里一向有威严,听到她的询问,厅兰脸色又白了一分,竟是抱着孩子就往前冲。
兰芝哪里肯让她逃走,还以为她抱的是二少奶奶的孩子,当即伸手去拦,她一着急,甚至喊梁依童帮忙,“梁姑娘不能让她走,您快帮帮奴婢!”
梁依童也瞧出了不对劲,怕这丫鬟胆大包天竟要偷走府里的孩子,她也连忙去拦了一下。
厅兰被兰芝抱住了腰,跑不掉,梁依童便伸手去抱她怀里的孩子,厅兰却死活不肯松手,这么小一个孩子,包裹得这般严实,也不怕闷死,梁依童神情严肃了些,见她不松手,她在她腰腹处捣了一拳。
这丫鬟下意识躬身,梁依童趁她放松力道时,抱走了她怀里的孩子,她小心将孩子身上的布掀开了些,露出了它的小脸,因实在太小,她甚至瞧不出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们的动静不算小,惊动了巡逻的护卫,兰芝让护卫将厅兰捉了起来,自己则抱起了梁依童怀中的小孩,她认识二少奶奶的孩子,那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比这小孩大多了。
这个小孩瞧着竟像是刚出生没多久,兰芝心中有些惊疑不定,已经隐隐猜出了这孩子只怕是哪个丫鬟偷偷生下的,毕竟府里没哪个主子生产。
若是国公府的血脉,怎么也不该流落在外,兰芝清楚这事,不是她能拿主意的,便打算将事情上报给老爷子和老太太,她冲梁依童道:“梁姑娘,奴婢需要回寿安堂一趟,我让其他丫鬟送你出府吧。”
梁依童连忙摆手,“不用,你快去忙吧,我自个出去就行。”
兰芝冲一旁一个丫鬟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一句,让她送梁依童出府,便抱着孩子快步去了寿安堂。
梁依童这才想起她的画,好在天色虽暗了下来,丫鬟们却及时将灯笼挂了起来,她一眼就瞧到画卷滚落到了前面,她朝画卷走去时,却见梁越沉也走了过来。
男人腿很长,三两步就走到了画卷旁,伸手将画卷捡了起来。
他一身墨蓝色直襟长袍,身姿挺拔如松柏,因出身高,又极具教养,弯腰的动作都透着一股优雅,他捡起画卷后,也没立刻还给梁依童,而是垂眸看了她一眼,“你画的?”
梁依童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想到画里画的正是面前的男子,她有些不自在,纤长卷翘的眼睫微微垂了下去,一时竟不敢直视他。
梁越沉似是没察觉到小姑娘的紧张,竟是问道:“画的什么?”
梁依童越发有些不自在了,总不能实话实说吧,她随口就扯了个谎,小声道:“不过是随便画了一幅山水画,不值得一提,三公子将画还给我吧?”
见她一幅巴不得拿上画赶紧离开的模样,梁越沉眼眸微微幽深了些,他怕吓到她,才想徐徐图之,一步步认识她,不然以他寡言的性子,又岂会主动跟她聊天,谁料她却不稀罕他的主动。
梁越沉本以为自己会失去耐心,谁料对着这小姑娘,他却完全冷不起来,他不仅没将画卷交给她,反而没话找话道:“爷爷既然有收你为徒的意思,想必你的画必然有独特之处,我最近也在练习山水画,姑娘既然是随手画的,不若借我观摩一下吧?改日再还给你。”
若是旁的画,借也就借了,这幅画自然是不行的,梁依童都已经说了是山水画,他若发现是他自己的画像,就算她搬出老爷子,估计也解释不清,梁依童连忙摇头,“不成,这幅画画得实在不堪入目,三公子若想观摩,改日我再认真画一幅借给你吧。”
她说完,就小心翼翼扬起了小脸,还是头一次这样正视他,对上她乌黑水润的眼眸时,梁越沉心中动了动,本能地觉得这幅画有些古怪,他竟是直接展开了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