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又急又气,假如是真的,难道,难道真要随媵入东宫吗?
裴月明“啪”一声将茶盏扔在桌面,想得美,那当然不能的!
那如果是真的,该怎么应对?
……
夏末雷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哗啦啦一宿,次日天明晨曦灿灿。
裴月明一身白地粉绿绣缠枝梅花高腰襦裙,挽一条粉白轻纱披帛,青丝绾成堕马髻,配了一整套珍珠头面。
桃红小心给她提着裙摆,以免沾湿小水洼,主仆二人往正院而去。
又一年金秋至,京中各府陆陆续续办的赏花宴,今日是卢夫人娘家办宴的日子,卢夫人会带薛莹薛苓和她去赴宴。
进了正院,被侍女迎入正房内间,见薛莹坐在卢夫人妆凳一侧,卢夫人也差不多整理停当了,见她招手:“月娘来了,快过来。”
她握住裴月明的手,上下打量,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满意表情点头:“很好,月娘素来是用不着我操心的。”
说着,卢夫人拉过薛莹的手,让表姐妹两个交握在一起:“你们姐妹互相照顾,我就放心了。”
表情欣然,话罢起身,拉着两个女孩往外。
外间,薛苓也来了,一见裴月明就双目喷火,眼神像刀子般戳过来。
“二丫头,你这是作甚?”
卢夫人呵斥,薛苓隐忍低下头,她轻哼一声:“走吧。”
一行人在仆妇簇拥下往二门登车。
薛莹今天的态度也很古怪,抿着唇不高兴,但又努力勉强自己表现如常般和裴月明亲近,可惜功夫不到家,裴月明一眼就看出来了。
薛莹也实在撑不下去,登车前她找了个借口,往前头卢夫人的车去了。
那就裴月明自己一车。
车轮辘辘,盯着那规律摇晃的织花车帘,桃红欲附在她耳边说话,被裴月明拍拍手止住了。
不用说了,她知道桃红想说什么。
裴月明敛目。
卢府并不太远,大半个时辰就到了,侍女将人引入卢老太君所在花厅,里头早已是衣香鬓影。
虽这卢老太君只是卢夫人的继母,但这卢府毕竟也是裴月明的亲戚家,她在这里比薛苓自然,受到的欢迎也比薛苓多太多了。
“月娘也来啦?快过来坐!”
说话是陈卢氏,卢夫人之妹,是个三旬许的圆脸妇人,笑声响亮举止爽朗,见一行人就笑吟吟打了招呼,又招手让裴月明过来坐。
陈卢氏和卢夫人一样,也是裴月明的堂表姨母。她爽直多了,也和裴月明处得好多了,让裴月明曾一度惋惜当初没有选择投奔她。
当初因顾忌陈卢氏是填房,她嫁的平江侯府二房,五世同堂人口众多,前头人还留下个嫡长子,当时裴月明打听到后顾忌人多复杂,剔了。
后来住久了,才知道平江侯府复杂是复杂,但陈卢氏这边却是个好去处。陈卢氏夫婿把襁褓中的嫡长子交给她,她仔细养育多年没出半点岔子,如今长大成人,陈卢氏教他不忘生母,他也视陈卢氏为母,和陈卢氏所出的弟弟亲如同胞。
非常敞亮的一个人。
裴月明微笑福身:“姨母。”
“嗯好好!”
陈卢氏非常喜爱裴月明,小姑娘品貌上佳,人小主意又正,当断则断绝不拖泥带水,那么小小一个人,送葬亡母变卖家产千里投奔京城,一丝都不带乱一步没走岔。
最重要的是逢此巨变,性情一点没变阴郁,她爹这名字取得好,清风月明。
她真真欣赏极了,每见一回,就恨自己没生养个女儿。
拉着裴月明上下打量,又问了几句饮食起居,陈卢氏冲另一边招手:“你们两个,快快来见过你们裴家表妹。”
下首两个年轻男子应声站起,这花厅里的都是亲眷,因而也不需要太避讳男女。
一个十□□,皮肤白皙生得俊朗,是陈卢氏继子陈大公子,去年娶亲,裴月明还去吃了宴席。
双方互相见礼后,她奇:“大表嫂呢?怎不见?”
陈卢氏哈哈大笑:“好叫你知道,你快要当姑母了!”
原来是陈大奶奶有孕了,未满三月,不敢出来。
裴月明忙福身:“恭喜大表哥。”
陈大忍不住露笑:“谢表妹了,改日过来和表嫂说话,她正闷着呢。”
陈卢氏笑道:“过几日咱家花宴,她不就来了,你少心疼你媳妇。”
陈大被打趣的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裴月明忍不住笑了笑。
和大表哥打完招呼,轮到二表哥了。
二表哥是陈卢氏的亲生儿子,叫陈良宽,今天十七,没人打趣他,但他一张脸也涨得通红。
陈卢氏没好气,“跟个倭瓜似的。”
裴月明忍不住吃吃一笑。
陈良宽生得像母亲,脸圆鼻梁不挺嘴唇还有点厚,麦色皮肤大男孩,生得不俊不丑,简单来说就是个路人甲长相,而且是个憨版的。
他性情也比较老实,才站到裴月明跟前,都还没能说得上话,偷偷瞄一眼,一张脸就涨得通红。
然后被母亲这么一嘲笑打趣,更是连话都说不流利了,只连连作揖:“裴,裴家表妹有礼。”
裴月明微笑看他两眼,福身回礼,“二表哥有礼。”
他偷偷抬头,正好对上裴月明目光,脸立即红到脖子根,鼻尖都沁出汗了。
怀春少年啊!
裴月明心里感叹。
陈卢氏没眼看了:“行吧,你们年轻人也不耐烦和我们一把年纪的聊,你们外祖家的园子吧。
今天花宴,园子群芳争妍斗艳,金桂彩菊山茶芙蓉等等,种类繁多。当然,人也很多,大部分都是先到年轻一辈在闲聊走动。
陈良宽今天似乎有话想和裴月明说,走到一个比较疏阔人少些的地方,陈大借口如厕走了,走前给了弟弟一个“抓紧啊兄弟”的眼神。
陈良宽吭哧一阵,眼见有人慢慢往这边靠拢的时候,他心一急,话就出口了。
“……表妹,我阿娘先前问我,说和你提亲好不好?”
他脸通红,又急忙解释:“其实也不是只阿娘问的!”有些羞涩:“我心里也是想的,……”
晨光灿烂,花香满园,那张颇平凡的面庞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如果你肯,我就回禀阿娘,请她来提亲!”
“……我不急的,你慢慢想,你想清楚了,等下次我家办花宴时,你再答复我不迟的!”
秋风清扬,裴月明眨眨眼睛。
她这是被告白了呀?
……
很好。
这个告白来得很及时。
要知道裴月明昨夜辗转反侧,把身边的适龄男性都分析了一遍,最后也是将目标锁定了陈良宽。
她完全不考虑给薛莹随媵。
随什么随?赠品吗?她就没打算过给人做妾!更甭提是给萧遇做妾了,呸!
哪怕没有萧迟的原因,她也避而唯恐不急。
现在的问题是,她投奔陈国公府被庇护了两年,随之而来的,卢夫人在她的婚事上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更甭提她一介孤女,人就住在陈国公府了,有点肉在案板上的味道。
她想脱身,得不动声色,得出其不意。
而这个脱身的最佳手段,就是嫁人了。
想不嫁人,使出强硬损人损己的手段的话,也不是说一定就不成功。
可成功以后,还是得嫁人呀。
并不是她有多执着嫁人,而是不得不嫁。
这天底下的年轻女孩,都得嫁人。大晋朝律,男二十有三,女二十,不婚者罚银三贯,次年官府择而配之。
不好意思,没有不嫁这个选项,男同胞二十三女同胞二十,不结婚就得罚钱强行婚配。
这是促进人口增长的一种手段,从太.祖开国起一直延续至今。
既然这样,裴月明又何必呢?虽吐槽过无数次,可她总不能真等二十岁被按头配个歪瓜裂枣吧?
早也得嫁得嫁晚也得嫁,不如在条件最后选择最充裕的时候嫁吧。
陈良宽其实是她一早就圈进后备名单的人选了,而且是第一位,远超第二名。
两人有亲戚情分,二房家庭关系十分和谐,陈卢氏脾气爽快为人敞亮,兼陈良宽是嫡子,分家绝不会被亏待。
最重要是陈大很疼爱弟弟,日后必会仔细照拂,陈良宽老实平庸点还更好,没有什么花花肠子恶心人,又能轻松控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