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速度立即快了起来,实木车轮子滚过青砖地面的“辄辄”声,桃红有些害怕,“主子,会不会是……”是太子的人?
裴月明绷紧了神经,她捏捏桃红的手:“别紧张。”
桃红努力镇定下来,主仆二人全神贯注留心着车外,骤裴忠几步窜上车辕,“是有人跟着我们!”
他撩起一点车帘低声说话,眼睛却盯着前方,“主子,前头就是大街,巷口左拐是个酒家!”
很热闹的大街,酒家也大,正值饭时,熙熙攘攘。
裴月明一下明白了,这是想金蝉脱壳?
不知来人多少,她更不想自己真实身份暴露,裴月明当即决定:“好,你们弃了马车,在后门等我。”
她遁入酒家在后门出,裴忠他们则继续走出一段,在人多处迅速四散再绕回来汇合。
她嘱咐:“你们切切小心。”
“姑娘放心,我们能脱身的。”这么多横街窄巷,人又多,就是可惜了马车。
“若有不妥,您大声呼叫。”
“好!人紧要,些许身外物不要在意。”裴月明说话间已带上斗笠,里头还蒙了面纱。
暮色下,马车刚转过拐角她和桃红迅速下车,还有一个小个子灵活的家人,三人借着店门一侧挡风的大屏遮挡,两步就上台阶进入酒家大门,汇入众多的客人当中。
全程也就两秒,马车辘辘前行,众人跟随和之前无任何差别。
酒家一楼人非常多,裴月明回身瞄了两眼,并未发现大股异样人物涌入,稍稍放心,“我们上二楼。”
小个子家人和桃红一边一个护着她往店里面,小二迎上来,“客官几个人?”
家人立即道:“我们定了位子,行了,我们自己上去。”
“哦,好好!”
穿过一桌桌的食客,顺人流走到最里面,沿着木楼梯往上。二楼都是包间,很安静,但一安静,裴月明又发现不对。
有一个脚步声跟在后面。
裴月明心一突,立即快了两步。
她快些,对方也快些。
“……”
心一沉,对方却陡快走几步冲上。
裴月明捏紧手里揉成面的胭脂,倏地转身。
......
重华宫。
滴漏滴滴答答,已经戌正。
萧迟站在冰山前,拧眉盯着殿外。
正殿大门外天光已昏暗,暮色笼罩大地,小太监正点燃牛角宫灯,用长杆子挑起挂在檐角下。
“都戌正了!”
王鉴焦急踱步,时不时奔出廊下张望。
两刻钟前,他们接到宫外消息,裴月明迟迟未回城东小宅。
冯慎确定裴月明身份无疑后,调查已进入尾声了,就没掺和进去,他还有西市的事情急需处理。问了裴月明后,拨了一些人给她用。
冯慎外头人手也不算很多,西市一折腾再分分捉襟见肘,调来的人见裴月明这边差不多了,就赶紧赶回西市去。裴月明再收收尾,自己回城东宅子就行。
为谨慎起见,她和冯慎约定名单是亲自交付的。
但谁知,冯慎等了半个时辰都没见人。
他怕不妥。
冯慎不知裴月明是什么人,但忖度着主子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肯托付,不敢怠慢,一边紧急使暗线先往宫里传了讯,一边立即安排人去迎。
这才有了这一出。
王鉴很担心:“难道是东宫顺着暗线找到冯慎?”不对啊,这些单向暗线一用就会断联系,且传信的人也从不知冯慎存在。
最重要的是,冯慎暴露找上的也该是冯慎,而不是裴月明啊。
那难道是太子在文书们的家附近早放了人盯着?
这不大可能,萧遇有那么算无遗策吗?就算有,他也没那么多机灵还不露馅的好手啊。
“那小丫头精得紧,你少担心。大约是碰上什么熟人,被绊住脚了。”
萧迟说是这么说,但拧着的眉心却没见松开。
那小丫头只有几个人,年纪小胆子还大,而萧遇这人素来鬼祟阴险,万一真有套……
难免还是担心的。
眼见宫门下匙的时辰都快到了,已等了两刻,冯慎也没有第二则消息传回,他来回踱了两步,“啪啪”两枚黄玉把件往炕几随手一扔,大步往外。
“殿下,殿下!”
王鉴追了出去,犹豫想说或许裴姑娘真只是被绊住脚了,要不再等等,这么一出去肯定会引太子注意的,“这,这……”
最后一咬牙,闭嘴追上。
主仆二人匆匆而出,眼见就要跨出宫门,外面却飞快拐进一个小太监,炮弹似的冲进来险些和萧迟迎面撞了个满怀。
他大怒:“什么规矩?来人!……”
“是小的主子!”
小太监赶紧举手,“姑娘有消息了!她没事!……”
......
裴月明没事。
她遇上的并不是太子的人。
她就说,她这么小心谨慎,怎么就被东宫盯上了呢?
裴月明撩起帷帽的垂纱,眼前是一个三旬出头的陌生男人,乌巾束发,圆领袍子,是一个有功名小官打扮的文士。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榜单原因,明天更新得顺延到晚上10点了,不过就一天,后天咱就恢复正常哈!
第28章
这圆领袍退后一步, 长揖到地:“在下蒋弘, 见过姑娘。”
裴月明挑了挑眉。
蒋弘?
这不就是她这两日调查背景的三四十名文吏的其中之一?
这蒋弘就是第一批被查的,第一回 合还入围过, 后来裴月明见他家境稍稍宽裕, 而自己并不需要挑这么多人,于是把他剔出去了。
现在这是……
蒋弘始终恭谨, 微垂睑任裴月明打量, 半晌,他看了看左右:“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裴月明略略忖度, 给了桃红一个眼色,而后领着小个子家人转身进了身后一间半掩门的空包厢。
家人叫裴平, 别看个子小,力气大得很, 这蒋弘文人一个铁定干不过他。
桃红转身飞快下楼, 去喊回裴忠他们。
不是东宫的人, 那就好办了。
裴月明进了包厢, 推开窗扇, 底下大街人流熙攘, 她看见桃红冲出酒家大门,裴忠勒停马车掉头。她坐下,看蒋弘:“蒋大人请坐,不知有何贵干?”
“蒋弘区区七品书令史, 姑娘客气, 蒋某愧受。”
蒋弘神色恭谨依旧, 仿佛不明白裴月明刚才一连串安排为何,拱了拱手,才小心坐了下来。
包厢就安静下来。
裴月明并未再说话,蒋弘等了一阵,于是先拱了拱手,主动说:“……听家人说,近日有人打听家里的事,蒋某冒昧,这才……”
裴月明眉心跳了跳。
裴忠作为旧日的裴家外院大管事,办事能力她还是很放心的。她千叮咛万嘱咐,宁可放弃目标转移,也切不可惊扰对方。
要么,这人确实很敏感很心细,又非常恰巧碰上了些微痕迹。
要么,……就是他事前就有所猜测,一直在等着!
裴月明蓦抬眼看他。
蒋弘霍地站起,双手抱拳长揖到地:“蒋某不才,愿为三殿下效犬马之劳!”
干脆利落的动作间,他飞快瞥了眼端坐圆桌对面的年轻女子。
帷帽未摘,只随意撩起,青色纱巾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半截白皙光洁的额头,清澄明亮很漂亮的一双眸子,眼神却很犀利。
正如她人一样,年纪轻轻甚至未曾婚配,他却一点不敢轻视。
能替三殿下办这事的,毫无疑问,必定是他信重之人。
他始终恭谨,未曾敢有一丝轻慢。
裴月明猜得没错,他确实判断萧迟很可能选择釜底抽薪,筛选这批普通文书小吏,从而选出一个作为突破口,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难。
蒋弘便一直等着,他想把握住这个机会。
他自认有些才干,却无根无萍,兼会试那时出了点意外还导致他落入第三等同进士,入仕十年举步维艰,一直在七品小官里头徘徊。
他不甘心。
皇太子热灶烧的人太多,凑不上去他也不愿凑,恰深得帝宠的三皇子初入朝,他决心要抓住这个机会,以投入三殿下门下。
他撩袍一跪,既冲裴月明也遥冲皇城:“蒋某人句句出自肺腑,请姑娘待转告三殿下!”
膝盖骨叩在木楼板上“噗”一声清晰闷响,这蒋弘倒跪得铿锵有力。
裴月明挑了挑眉,示意裴平将人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