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被他吼的身体一抖,却还是想跑到他身边去,闻瑕迩拉住小孩的手臂,说道:“别过去。”
“我要叔叔……”小孩啜泣着哭出声,伸手从衣服里摸出一道叠的整齐的赤符往那人的面前递,“叔叔,有了这个符你往后再也不会做噩梦了,你不要再赶我走了……”
闻瑕迩一愣,视线下意识的朝君灵沉望去,却见对方的眉心也蹙起,似乎同他一样对眼前的景象分外不解。
他沉吟道:“你手里的伤就是被他咬的,你为何还这般想去找他?”
“才不是!”小孩面上满是泪,“叔叔才不会咬我,他才不会!”
闻瑕迩一时不察让这小孩从他手中挣脱朝着那人跑去,赶忙收了脚下的阵。小孩扑到那人怀中,扯着他的衣袖,一个劲的喊:“叔叔,叔叔……”
这人闻言顿了顿,忽然猛地将这孩子一把推开数丈,留阙剑身长鸣,君灵沉迅速抬手收剑。
小孩被推倒在地还想再上前靠近他,他吼道:“滚,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
小孩从未听过他像此刻这般凶狠的语气,当即呆滞在地上哭的越来越凶。闻瑕迩皱起眉,“你莫不是想用这样的方法蒙混过去?”
这人却是狞着面容在他脸上盯了许久后,忽然大笑起来,“既瞒不过冥丘少君的双眼,那我这独角戏便不再唱下去了!”
闻瑕迩听罢周身便有所戒备,防着这人突然发难,谁料眼下境况却骤然生变,这人也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把匕首,在他和君灵沉的眼皮子底下,将匕首一刀刺进了胸口!
闻瑕迩和君灵沉同时掠身上前,便要以灵力护住对方心脉,君灵沉却道:“晚了。”
闻瑕迩这才突然缓过劲来,这人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他们将小孩带过来也不过是为了确认这孩子是否还安然无恙。
闻瑕迩望着那张可怖的脸,冷笑一声,“你就不担心你这一死,我们二人立刻送这孩子陪你一起上路?以泄心头之恨?”
这人口中黑血不断冒出,闻言却是笑的更大声,“缈音清君仁人君子,冥丘少君磊落光明。死前能将他托付在你二人手中,我放心的很......”
他轰然倒下,浑浊的眼珠死盯着上空,“这潭水浑浊不堪,二位若要继续蹚下去,切当心了......”
说罢两眼一滞,胸膛再无起伏。
小孩连滚带爬的伏到他身边,抱着他的手臂,后知后觉的哭出了声。
禹泽山弟子鱼贯而入,见到屋中景象都怔在原地,噤若寒蝉。
闻瑕迩抬手按了按额角,余光瞥见那人的尸首仍旧躺在原地,身形蓦地一僵。
“君惘......”他侧目看向君灵沉,“我们好像弄错了。”
君灵沉面沉如水,朝着他颔首道:“这人不是母蛊。”
闻瑕迩道:“他是炼蛊的人。”
炼蛊之人已死,此桩祸事本该就此打住,可这人却在临死之前说出一番让闻瑕迩和君灵沉不得不留心,甚至继续往下追查的话来,到底是和居心,他不得不思虑。
闻瑕迩突觉头疼欲裂的厉害。
一桩子母蛊的祸乱背后到底牵扯着怎样的缘由,怎样的人事,千思万绪仿佛乱作一团,根本无法理清,也无从下手。
第97章 屏障
草屋内充斥着恶臭,伏在尸体旁的孩子,任凭旁人如何劝慰,啜泣之声仍旧未停。
闻瑕迩走出屋内,抱肩倚身靠在柱上,陷入沉思。身后这时陡然响起脚步声,他也未侧头看去,只是眼视虚空,说道:“可有从那人身上查出什么端倪?”
君灵沉行至他身前,从手掌中拿出一串佛珠亮到他眼前,“他全身上下除了残余的一条蛊虫,剩的便是这串佛珠。”
闻瑕迩接过这串佛珠放到月光下一瞧,紫檀木制的手串不知沾染上了何物已有些发黑窥不清原貌,他又将手串于手中转了一圈,面色渐渐沉下来。
“他到底是想让我们就此打住,还是继续查下去?”他把手串放回君灵沉手中后问道。
君灵沉收紧这串佛珠,“若不想让我们查下去,便不会留下此物。”
“可他大可直言告诉我们!”闻瑕迩道:“他却选择自缢,对此事闭口不谈。”
君灵沉沉吟少顷,道:“也许他并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不能说?”闻瑕迩蓦地站直身形,脑中灵光乍现,“他被人施了誓言咒?身上有咒痕?”
“我已吩咐弟子在屋中查看尸体。”君灵沉眸光瞥过屋内,“很快会有结果。”
一时无言,林间树枝簌簌作响,凉风又几息,云雾聚散,天边明月黯淡。
一弟子从屋内疾步而出,拱手道:“小师叔,背部确有咒痕。”
君灵沉颔首,“处理好身后事。”
弟子点头称是,又进到屋中。
闻瑕迩沉默半晌,忽的道:“那串佛珠,有些眼熟。”
君灵沉毫不避讳道:“应天长宫之物。”
骤风乍起,屋门前挂着的白纸灯笼倏的被吹翻在地,汹涌的火蛇不断吞吐,很快便将一只灯笼烧的只剩下残灰散絮。
闻瑕迩勾唇,似笑非笑的望着君灵沉,“你们正道的烂摊子,想来我是插不了手的。”
君灵沉眼神极淡的扫视他,闻瑕迩未领悟到这眼神其中意味,说道:“这样看我是什么意思?”
君灵沉道:“你不必插手。”
“那可不行。”闻瑕迩忽的伸出手捉住君灵沉拿着佛珠手串的那只手,“缈音清君莫非忘了头次水村之事,有人想祸水东引,让我们冥丘吃下这暗亏。此番好不容易寻到些端倪,我又岂能弃之不理?”
君灵沉反手挣脱,一道屏障迅速立于二人之间,挡住了闻瑕迩。君灵沉问他:“你想如何?”
闻瑕迩看着突然挡在他身前的屏障,分外不解,“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君惘你才是想如何!”
一串佛珠从屏障中穿透,径直落入他怀中,只听君灵沉道:“你回家去。”
“不回。”闻瑕迩握紧佛珠串,“缈音清君难道怕我牵涉其中碍手碍脚,阻了你包庇应天长宫中的某一位?”
君灵沉眼中神色微动,半晌,说道:“祸世之人,绝不姑息。”
闻瑕迩眯了眯眸,“无论是谁?”
君灵沉道:“无论是谁。”
“很好。”闻瑕迩手指勾起佛串在空中漫不经心的转着,“既如此我便更该继续着手查下去,亲眼看着缈音清君抓住这幕后真凶,还世间一个公道,还无辜之人一个公道。”他顿了顿,“也还我冥丘一个公道。”
君灵沉隔着波光粼粼的屏障看他,不语。他亦隔着屏障看着君灵沉,透过一层银光潋滟的浅淡水纹,那张面容俊极,眸中的神色也冷极。他却只觉有一股干涩的情绪横隔在喉间,涌不出也咽不下。
林中树影颤动,风吹起君灵沉鬓间的一缕发,划过他的脸庞,那张一成不变的淡漠面容终于显出几分情绪,似是不悦,似是讶异,又似是什么也无。
闻瑕迩愣了一下,仿佛鬼使神差一般,在君灵沉看不见的地方伸出食指,于虚空中悄无声息的描绘这张脸的轮廓、眉眼……他猛地停了手,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将那只手握成了拳背于身后。
已经不是不妙了,是不好、不对劲!是出事了!
“小师叔,我们将人收卷好了。”禹泽山的弟子已将尸首用一块白布缠裹起来,几人合力抬着,那小孩被另一名牵着,眼睛哭的红肿却仍旧睁着眼巴巴的看着被人抬着的那具尸首。
闻瑕迩闻声陡然转醒,表情少有的僵硬。只听君灵沉吩咐道:“下葬时,长施普度梵心术,直到他变为常人。”
弟子们应下,便将尸体往林间深处抬去,还剩下几个弟子站在原处听候吩咐,君灵沉扫视一眼草屋四下,说道:“毒气残余,烧了。”
“不烧,不烧……”小孩忽然甩开弟子的手,磕磕绊绊的跑到君灵沉身前,抓着君灵沉的衣服哽咽的道:“不要烧草屋子,求求你求求你。”
君灵沉垂首道:“不烧会死更多人。”
几个弟子见状上前拉扯小孩,说道:“对啊,不烧屋子会死更多的人的,你听话啊……”
小孩连连摇头,抓着君灵沉的衣服不肯放手,重复道:“不要烧草屋子,不要烧草屋子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