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她与谢翊之间,误会便也只能是误会了。
谙熟的松木气息萦绕周身。
心安之下,闻月渐渐有了困倦之感。
可闭上眼时,晔帝病态的模样又再次重现在眼前。
闻月顿时清醒,戳了戳谢翊臂膀,轻声道:“对了,今日你我在朝堂之时,你可有发现晔帝有所异样。”
谢翊拍拍她的背,叫她安心:“晔帝异样,自会有宫人忙前顾后,不必思虑过重。”
“可我觉着纳闷。”
“纳闷什么?”
她犹豫半晌,离了谢翊怀抱,主动凑近他,将纤细的小手附在他耳旁,声音压得极低:“晔帝像是中毒了。”
“哦?”
谢翊虽有诧异,但口气却漠不关心。
闻月点头,认真道:“晔帝前两日才服过菱悦花,照理说菱悦花能治百毒,晔帝不该再出现口唇发紫,咳喘不止的类似中毒症状。若晔帝当真中毒了,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闻月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有人在持续给晔帝喂毒。”
闻月尚处于认真思索之中。
可当下,她身上暖暖的气息在旁,谢翊压根没闲心思想别的,一心只想同她亲近。他别过脸,趁闻月尚在思考无暇顾及他的靠近,飞快地往她唇上呷了一口。
闻月一惊,瞪圆了眼正想打他。
谢翊却粲然一笑,接下她的话茬:“会是何人喂毒?”
“亲近之人。”闻月笃定推理道:“晔帝向来心思深重,能喂他毒物,却绕过旁人之眼,此人定为他亲近之人。”
她话音刚落,谢翊便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他说:“推理至此,到此为止。”
“为何?”她不解。
“晔帝亲近之人,无非皇嗣后宫。”
“确实如此。”
谢翊蹙眉道:“宫闱之事,尤其皇后一脉,你不能碰。”
“可是皇后一脉在我死后曾有所异动?”闻月好奇。
谢翊却不答,只是捉住她的手,口气认真恳切:“阿月,朝堂更替,碍不得国师位置,此事你便当未见未闻,如此方为正道。”
闻月知道,谢翊是为了她好。
可不知为何,眉头却不由地蹙了起来。
她总觉得,前世在她死后的十二年中,发生了许多的事。
而谢翊……有事情瞒着她。
第64章 霸道
如闻月所料, 晔帝越病越重。
御医试遍良方, 但晔帝却病情反复, 时好时坏。
至此, 闻月对于晔帝中毒的推断, 已基本坐实了。
然而她从未给晔帝诊脉,且医理通晓定不如太医院的那些御医。若贸然说出此推测, 害了宫内谁人的利益,恐怕引来杀身之祸, 后患无穷。再者, 闻月也没忘了, 当年王道勤一家灭门惨案,罪魁祸首便是出自宫闱之内。
国师之位尚未坐稳, 她在朝中毫无势力。眼下,她不过是七皇子政权推送的产物, 任何人都能轻易将她取代。
或许, 如谢翊所言,而今充耳不闻,韬光养晦,方是求生之道。
也因此, 闻月选择将此事视若无睹。
可令闻月未想到的是, 她不想蹚这趟浑水,浑水却找上了她。
朝堂之上,百官鹤立。
闻月因先前中原蝗灾作为,被奉为女国师, 允得在殿内前三排听政。
南施国早朝,自来排位有序。
非皇嗣、权臣,不得立于首排。
一品武将、文官为次排及三排。
其余百官,皆需立于三排之后。
而今,晔帝患病一事,已在早朝之中被提及。不知是哪位一品文官提议,民间自来有以婚嫁喜事冲洗病灾的惯例,若子嗣为父亲冲喜,实为大孝之举。
也因此,文官借此推理,若有皇嗣愿为晔帝娶妃冲洗,定能帮晔帝药到病除。
闻月立在一旁,忍不住腹诽道,亏得这文官饱读诗书,晔帝患病竟不对症下药,寻求解药,反倒而以民间迷信哄骗旁人,实在不耻为高官。
而那文官话音刚落,便有人走出人群,谏言道——
“臣认为,命相女为天命所归,能预知未来之事,若以其为冲喜人选之一,不仅事半功倍,定能赢得百姓赞誉一片,且一并向邻国宣扬,陛下乃众望所归,为天意顺服的祥和之人!”
那臣子话音刚落,已激起浪潮一片。
“臣附议。”
“臣等附议。”
晔帝似乎听进了谏言,沉默地捋了捋胡子,任由百官继续道下去。
那位提议以命相女冲喜的臣子见状,又站了出来:“臣提议,太子乃陛下嫡子,且正妃之位正是空缺,若让太子与命相女成婚,号令天下,天命已顺我南施国未来储君,岂不更彰显我国运昌盛,皇室之内福祉绵延!”
此人一派言论,头头是道。
可七皇子及其一党听完,不乐意了。
命相女是七皇子寻来的,也是七皇子冒死为皇帝献上的,与太子根本毫无关联。如今命相女因治理中原蝗灾一事声名远播,受百姓爱戴,太子见利好在此,便想着站出来坐收渔翁之利?太子也太不把七皇子这个兄长放在眼里了。
七皇子一派的大臣们已是不服气,他们哪里容得这十岁小儿想一出是一出?
正当臣子们踌躇着该如何为七皇子谏言时,七皇子主动站了出来。
临走出人群时,七皇子看见身旁谢翊沉默地黑着脸。可七皇子相信,谢翊乃他手下重臣,即便他说什么,谢翊定会苟同的。因此,他毫不犹豫地走出人前,奏禀皇帝:“太子年幼,谈及婚嫁为时尚早。儿臣对父皇一片孝心,日月可鉴,儿臣愿娶得命相女为父皇分忧!”
“七子孝心,令朕甚为感动。”晔帝把玩着掌珠笑道。
居高临下之时,众人神情清晰可见。
晔帝见人群前沿,向来在朝堂上睥睨四方、不吝言语的辰南王世子谢翊,竟出人意料地一句不发,紧绷着一张脸面色铁青。
关于命相女与辰南王世子谢翊一同北上,有所私情的言论,晔帝不是没听过。依稀记得,当时辰南王曾向他求旨,给谢翊赐婚时,所要娶得民间女子,便换做闻月。
与命相女,是重了名的。
晔帝顿时起了玩心,点名道:“辰南王世子可有何高见?”
撩开官袍,谢翊跨前一步,朝晔帝抱拳。
“臣有。”
须臾之后,朝堂寂然。
只因谢翊不卑不亢,朗声道出的那一句——
“臣斗胆,臣要娶命相女为妻。”
朝堂之上,瞬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许久后,待百官反应过来,已是窃窃私语不断。
“怎么辰南王世子也要娶命相女为妻?”
“辰南王世子疯了不成,怎能在殿下面前说出此话?”
“此话等同于将辰南王府百年忠心弃之不顾啊。”
“臣子竟想娶皇嗣看中的女人,不可不可呐!”
“听闻辰南王世子已与七皇子交好,怎么看如今情势,倒像是反目了?”
七皇子不置一言,凝神听着。
他心道,这谢翊也忒大胆了些。他原本捏定了谢翊的三处兵马,想着谢翊定不敢有所放肆,即便是他想娶命相女,也得任由他娶了去。然而,他打死也没想到,谢翊非但未替他向皇帝说好话,反倒扬言要娶命相女。
谢翊到底知不知道,他犯了多大的错?!
闻月立在后排,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当初,谢翊说要娶她,闻月只以为他是玩笑。
而今,他堂而皇之、不顾生死地在朝堂上道出心中所想,闻月才知晓,他由始至终对她说的都是真话。此时此刻,她恨不得拨开面前百官人墙,牵着他,同他一道出宫逃亡。可闻月知道,此事不能为之。
她觉得,谢翊是真的疯了。
朝堂之上,谁人不知晔帝已忌惮辰南王府,所以前几年才力排众议,要求辰南王府入驻京城,名为照拂,实为看管。
如今,谢翊在朝上,扬言要娶皇子女人,此事若被有心放大等同于造反无异!
赔上的,可是整个辰南王府。
闻月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掏开他的心瞧瞧,他到底是着了什么魔怔?!
好在须臾之后,晔帝清了清嗓子,打破了一堂议论。
晔帝含笑道:“朕理解众爱卿的良苦用心,只是我朝自来无国师嫁人的先例,此事于理不合,便就作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