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过这霓丝阁的名声,这里头是卖婚嫁衣裳、凤冠霞帔的铺子。一年仅营业数十日,定制凤冠霞帔更要排上大半年。偶尔几次开门营业,还仅接受预约而来的客人。
闻月正纳闷呢,谢翊忽然牵住她的手,一叫跨进了铺子里,“进去吧。”
她觉着,谢翊是男子,定然不知道这家铺子的规矩。兴许只是瞧着这家铺子像是裁缝铺,才带她进门,并不知道霓丝阁是非预约不得入内的。
她刚想开口制止,却见门口的两个丫鬟见了谢翊,笑逐颜开地朝身后喊道:“世子殿下来了!”
如此情状,像是早已熟识了似的。
不消片刻,自帘内忽地走出一位美艳少妇。
瞧见她的第一眼,闻月便觉得眼熟,只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没想到,美艳少妇竟直挺挺地走到了她跟前,甚至极为熟稔的朝她笑了笑,招呼道:“闻姑娘,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闻月皱着眉,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你是那日替王家送凤冠霞帔的?”
“正是。”她笑了笑,“不止如此,我还是这霓丝阁的老板娘。”
闻月一惊,压根没想到,那日上她那破旧医馆的,竟是所制嫁衣享誉南施国的霓丝阁老板娘。她下意识问:“难不成王家送的那套凤冠霞帔,也是霓丝阁产出?”
“是霓丝阁产出没错,但送您凤冠霞帔的可并不是王家人。”
老板娘说完,笑着拿眼戳了戳她身旁的谢翊。
闻月当下便明白了,老板娘意有所指。
她错愕地望向谢翊:“那套凤冠霞帔,是你送的?”
谢翊只是笑,却未答。
老板娘在旁帮腔:“闻姑娘细想便知,南施国规矩,姑娘家嫁人,凤冠霞帔亦是嫁妆之一,定要由女方采买,哪可能是男方家送来的呢。若当时姑娘多问一句,奴家或许就没办法帮殿下圆这么一说了。”
“谢翊,你怎未同我讲过?”闻月嘟着唇,同他赌气。
谢翊宠溺地笑笑,刮了刮她的鼻尖:“你这榆木脑袋,怎么当时就没猜出来呢?你当真以为,你救了我谢翊,我便只送了你一根玉镯便了事了?”
“那你还偷偷送我什么了?”
“也没什么。”谢翊认真回想了一下:“除那凤冠霞帔,应当还送了十三担嫁妆。”
“十三担?!”
“或许还要多两担吧。”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闻月气得不行:“要早说了,我定要将那十几担嫁妆从官府扛回来。”
“如今回去也来不及了。”
谢翊压在她耳边,轻轻吐气,语气诱惑如斯——
“今后嫁了我谢翊,我绝不让你再进别家的门。”
他虽口气霸道,但语气却宠溺温暖。
一时间,竟让闻月生了岁月静好之感。
脸颊害羞得发烫,但心头却是暖得不成样子。
回想起当初在夷亭村的时光,她明知谢翊心属于她,却为改变命格强迫自己嫁与王道勤,甚至为让谢翊死心,还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披上他送的嫁衣,嫁给旁人。
那时候,谢翊一定很伤心吧……
仔细想来,前世之事与今世谢翊显然是无关的。
若她当初能不为命运所迫,想穿这点,或许就不会觉得这么对不住他。
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她和谢翊,如今还携手走在一块儿。
老板娘走在跟前,引两人上楼:“说起来,世子殿下还是我的恩人,当年我与丈夫和离,拖着孩子来上京寻口饭吃,是殿下见我们母子二人可怜,才资助我开起了霓丝阁。霓丝阁在江南有绣坊,因此,那日殿下拿着您的衣衫在江南找到我,让我照样做身凤冠霞帔时,我立马请了三位绣娘,停下手头活计,连续半月赶制了出来。仔细想来,赶工之衣或许粗糙,好在殿下又给了我这次机会,让我能亲自给闻月姑娘换件新的。”
老板娘话音刚落,三人已行至二楼,豁然开朗。
霓丝阁二楼建构巧夺天工,空旷的大厅上,竟无一根廊柱支撑。大厅中央,竖着一面硕大铜镜,几乎能映出整身。
道了声“借闻姑娘一用”,又见谢翊点头后。
老板娘便拉着闻月,走至厅堂东南角。
随后,老板娘不过随手一扯,周身忽有帘影重重,为她们二人辟出了一方额外天地。
许久后,在老板娘的帮助下,闻月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凤冠霞帔。
此身凤冠霞帔,与上回穿着的,俨然是两种不同的款式。先前那件是小家碧玉似的嫁衣,上头绣着百花,细腻大方,已叫人爱不释手。而今这件,做工异常精美,衣料十分考究,裙摆及地铺陈开来,上绣牡丹争艳图,华贵非常。
老板娘还有心给她画了眉,涂了胭脂,配上一把双面绣的团扇,连闻月都快认不出镜中的自己。
老板娘满意地拉开幕帘。
一瞬之间,那层唯一的屏障被解除。
一幕之隔外的谢翊,目光径直落在了闻月的身上。
当下,他唇角本能地上扬,笑容意气风发。他眼中情绪杂陈,有惊艳、有欢喜,更多的是宠溺……
“殿下定有话要同闻姑娘讲,奴家先告退了。”寻了借口,老板娘福了福身,迅速走下二楼。
临末了,还不忘关上入口,不叫旁人再上去。
霎时间,偌大的厅前,只剩二人。
四面都是铜镜,闻月一抬眼,便能瞧见自己一身大红霞披,唇红齿白,当真是新嫁娘的模样。而她对面,还站着个身形飒爽的男子,正春风得意的朝她笑。
四下无人,周遭实在僻静得很。
闻月被他瞧得不好意思,拿团扇害羞地掩着面,拈了块布料,心猿意马地说:“这料子可真好,比上回还好,你要瞧瞧不?”
殊不知,此刻谢翊满心满眼里,全是她的一举一动。
当下,她拿团扇掩面,在他眸底倒多了几分雾里看花之感。
谢翊是个急性子,他委实并不喜欢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感觉。他登时上前几步,欺进她,直至停在她跟前,企图将这种感觉抹去。
可靠得越近,他就越是心烦意乱。
不知是否是老板娘将闻月的唇涂得过红了,谢翊只觉得口干舌燥,本能地就低下了头,哑哑喊了她一声:“阿月。”
“嗯?”她抬眸,疑惑。
她甫一昂首时,两人离得更近。
那鲜嫩的唇,恍若近在咫尺。
谢翊魔怔了。
心跳鼓动着耳膜,也一并吞噬着谢翊的理智。
他掐着她的腰,迫她靠得更近,她头上珠帘碰撞之间,引得一片清脆叮咚。他以灵活的双手将她绕了半圈,深深锁入怀中。
此情此景,叫闻月熟悉非常。
临低头的那一秒,谢翊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笑容,淡笑道——
“真好,如今这回,我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吻你了。”
随后,他信手一挑,珠帘叮咚,让开了条道儿。
他俯下身,深深朝她吻去。
这一回,闻月没再反抗。
她只是微笑着,闭了眼,任由他温热的唇欺上她的。
长久之后,谢翊方才从她的唇上退下来。
同上次在医馆卧房中一般,偷香之人谢翊,此刻唇角满是作案证据。
闻月羞赧,生怕被人瞧见,红着脸,急忙拿袖子替他揩去。
反倒是偷腥之人,镇定自若得很,甚至捏着她的腕,不准她动作。压在她的耳边,嗓音低哑且深沉:“阿月,我喜欢你。”
“嗯。”闻月点头,“我知道。”
“你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能做到。”
“我知道。”
“所以……”
他横过脸,浅笑着,停在她的面前。
两人距离太近,以致于她每次眨眼,睫毛都能在他的脸上掀起风旋。
谢翊定定望着她,口气温软。甚至在疆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那些勇猛,早已一扫而光,他口中竟含了些些丝丝的哀求:“所以阿月,快点嫁给我好不好?”
她无奈笑着,从他手中抽出腕来,睁着双灵动的眼,一丝不苟地给他拭着唇。
一边擦,她一边笑着点头,轻轻地道了声,“好。”
闻月躲在谢翊怀中,近在咫尺之时,谢翊身上那股松木气息愈盛,叫她觉得安心。发顶珠翠玲珑,提醒着她即将为新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