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知晓给谢翊做妾的后果,闻月怕是未等辰南王提出让谢翊纳她为妾,就得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
可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自然明白命比什么都重要。
亲王迎妃,定要经过圣上首肯。如今谢翊未得圣上首肯,便堂而皇之地提出要娶山野女子为妻,实在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更何况,南施国亲王迎妃,向来要求门当户对。前世里,谢翊的王妃便是出自相国府,相国嫡女徐冰清。
像闻月这样的女子,要想当辰南王世子正妃,毫无可能。
再说了,闻月也不愿意呐……
住进王妃准备的厢房,闻月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今世发生的一切,与前世实在迥然不同,叫她完全寻不着破解之法。
到底是哪儿出了错,才引致了今世不同呢,闻月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世道上的一切都还如前世一般发生着,连前两日听闻的塞北动乱都如出一辙,怎么偏就是她与谢翊之间产生了如此多的怪异?难道是她重生而导致的连锁反应?闻月挠破脑袋也想不出理由。
可既然谢翊在辰南王府大言不惭地说出要娶她的话,那辰南王府必定也再不安全了。毕竟,谢翊的性子她比谁都了解,这人向来执拗顽固,若真一意孤行要娶她为妻,辰南王的下下策必然是杀了她,以绝后患。
毕竟,对他们而言,闻月的命就如同根稻草。
多烧一根,也不会引燃大火。
数年之后,父子俩忘了这一茬曾经发生过的事,忘了她这个人,也就都过去了。
这样推理着,闻月便觉得——
她必须自救!
闻月没必要猜辰南王到底会不会杀她,也没必要猜谢翊能不能护住她。她是活透一事的人了,她实在明白,没必要寄希望于旁人,用自己赌命。
对着铜镜,闻月开始穿衣。
镜里映出她粉嫩的唇瓣,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
她暗自感叹道,真可惜!
没成想,这辈子,这干净身子竟然还是被谢翊惦记上了。若说那日在夷亭村,她身着嫁衣被他蜻蜓点水取走的那一吻不算,那后来在瘟疫村内的那个吻就叫她根本无法辩驳。可怜这干净了,这辈子还是给糟蹋了
不过吧,闻月想着,既然前世都已给过一次,今世再给两次也是无所谓的。
收拾完细软,趁着夜,闻月悄然阖上门,走了出去。
临走前,她还不忘捎了几件辰南王府里值钱的物什,准备拿去当铺卖了换钱,就权当是之前救助谢翊给的药钱吧。
她打心眼里觉着,谢翊发疯,她可没必要陪她一起疯。
她还有大好的时光要过活呢!
*
是夜,王府正殿烛火通明。
辰南王站在主桌前,手持长鞭。原本灰黑质地的鞭子,已在数次的挥舞中,着了血色。而此时,谢翊仍纹丝不动地跪在地上,坚挺的脊背一丝不苟,唯独那身染了血痕的纯白里衣,衬得他有些许狼狈。
辰南王扬鞭,冷着声:“逆子,还知错不?!”
“不知。”谢翊紧抿着唇。
鞭子即将再一次落下,偏生这时,自厅堂外传来丫鬟的尖叫声。厅堂距离厢房不过咫尺,那丫鬟的呼喊委实清晰:“不好了不好了,厢房里的姑娘不见了。”
辰南王察觉不妙,唤了小厮进来:“出了何事?”
小厮颤颤道:“白日里殿下带回来的那个姑娘……不见了。”
“不见倒好。”辰南王一笑,执起长鞭又要对谢翊挥下去。
然而,那鞭尚未及谢翊之身,谢翊已猝地站了起来。
他腾空一把抓住了辰南王飞下的鞭子,又一手拽进了那小厮的领子,一双眼急红了:“她去哪儿了?”
“夜、夜深露重,没人瞧见……”
小厮话音刚落,谢翊就快步出了王府。
辰南王追不上他,眼见他越走越远,无可奈何地停在原地。他的神情已没了白日的暴怒,只是叹了声,骂了句:“逆子,腊月出门也不记得披件外衣。”
闻月寻了间客栈,便理所应当地住下了。
这京城客栈远比江南客栈陈设豪华,照理说她该觉得新奇高兴的。可重生半年,闻月早习惯了夷亭村中生活,如今孤身一人来到上京,顿时倍感孤寂。从前的上京路,倒还有谢翊、罗宏还有那一大帮人,吵着闹着,日子也就不觉得孤独。如今横竖只剩自己一人,竟有些想家。闻月想念牛婶蒸得馒头,想念巧儿的绿豆酥,甚至连那些闲言碎语说不完的村民,都叫她觉得想念。
可王家灭门之事发生后,江南早已不安全了。那些想杀她的人,若寻她无果,定会守在江南,待她回到江南的第一时间,诸她的性命。
有家归不得,即便是归了,她的家也早在数月前为救村民燃成了灰烬。
闻月想,再在上京待一阵吧,她在这儿还有些前世未完成的心愿,她想去找寻一个对她、对她父亲而言至关重要的一个人。若运气好能找着,四海天涯,哪里都是她的家。若是运气不好没找着,她就再寻个心愿去了了……
上京离塞北不过数百里,来往半月也便到了。
她手头还有些银子,如今距离殷灵子上京还有些日子,她想去塞北寻寻这前世的好姐妹。她重生后,靠着医馆买卖赚了些银子,若有缘见了,她想赠些银子给她,叫她远离上一世精于算计之苦。
这么想着,闻月便越觉着自己可怜了。
她将旁人都想齐全了,唯独自己,却好像是钻进了深渊的无底洞,只有死路,没有活路。
三日后的傍晚。
闻月寻遍了皇宫周边,也未打听到她想找的那人的丁点消息。
一筹莫展的她,随便寻了一个馄饨摊打发晚饭。
馄饨摊前,一群人正簇在大街上,似是在谈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闻月原无意去听,只是北方大汉形容粗犷,议论之声实在太大,叫她不得不听了去。
领头的大汉咋舌道:“半个时辰前,你们可有瞧见,京畿卡口处,有人带了十几个塞外女子进京。那女子可个个美得都跟天仙似的!”
“我瞧见了。”有人附议:“听闻当地官府对百姓看管不严,才引致了塞北之乱,陛下现在正在盛怒之中呢。要不是七皇子亲征,将那群暴民制压,不知道要闯出多大的祸。为了平息盛怒,让七皇子在圣上面前为塞北官府美言,听说当地特地选了教养好、又长得漂亮的塞北官宦之女,送上京,准备犒劳七皇子手下呢。”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瞧着,那塞北美人个个皆是一顶一的水灵,尤其是其中那个叫什么……叫什么灵子的!”
“是殷灵子!”
“那姑娘真是人如其名,真是水灵得不行呐!”
“扑通——”
瓷勺清脆地落进了馄饨汤里。
闻月尚不及将最后一口馄饨吃完,便已站在那群人跟前:“您说塞北进贡了美人进京?其中还有个叫殷灵子的姑娘?”
“是啊。”汉子不以为意,“怪不得人说塞外姑娘美,如今一见,确实水灵得很!”
闻月急忙追问:“您可知那队伍现在何处?”
“半个时辰前在京畿,如今应当快进东街了吧。”
听完,闻月撒开腿,道了声“谢谢”,急忙就跑了。
留那群汉子在那儿不解,“怎么?这年头还有女子爱看漂亮女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阿月的这一套心里活动真是非常可爱了!
下一章我的白月光江边客要出现啦!
第37章 旧友
直至殷灵子披着塞北女子最爱穿的红纱, 额间点着朱砂记, 双手被人从背后缚住, 坐着囚车, 走过大街, 路过她眼前时——
闻月才相信,这一世, 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前世,谢翊薄情花心, 殷灵子是在半年后方进京, 抬着小轿从侧门被送进辰南王府。而今世, 她比之前世更为潦倒,竟是坐着囚车, 在别人好奇的打量下,进的京城。
闻月很了解她, 殷灵子此人, 脸面、钱财看得比命还重要。此刻,她坐在囚车中,虽面无表情,但闻月已从她下撇的嘴角中, 察觉出她的羞耻与不甘。
前世在王府院里, 闻月没少听那些下姑娘聊那些京城之事。听闻外地因战事起义送进京的官宦之女,几乎没一个好下场。运气好些的,便会被皇子王爷丢给将领做小妾。运气不好的,则将沦为军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