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昂然地抬着脑袋:“既是如此,殿下就请拿出对照。”
谢翊却笑着叹了口气,“闻月,我早就夸过你聪明。自是知道,会走到这一步,你定然已把所有能证明字迹的东西毁尸灭迹。可你别忘了,那日你高烧,我为照顾你,曾阅过多个风寒方子,当时字迹与之别无差异。”
他话落,她无言,房内长久沉默。
谢翊已将她逼入绝境。
眼见被他戳穿至此,闻月已无所畏惧。
她迎向他的目光,质问他:“殿下想对我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谢翊顿了顿,在她额顶沉声道:“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
谢翊赤红着眼,望向她。
说出的每个字眼,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阿月,你是重生的,对吗?”
“对。”
没有辩驳,没有犹疑。
她回答地简洁明了,毫无余地。
闻言,谢翊终于缓缓地从她身上起身。
临站直时,不知是否是闻月眼花,她恍若看见他向来凛然脊背,竟在无形之中,晃了晃,像是站不住似的。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房间,又一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长久之后,谢翊才开口,声线不似平常如沐春风,此刻却是低沉暗哑。
“你我,前世是否有过过去?”
“未曾。”闻月神色一凛,答得飞快,“前世我与殿下从未曾谋面。”
“当真如此?”
“当真。”
谢翊徐徐转过身,望向她的眼神不再似刚才那般锋利,像是隐忍着什么未发:“那为何我坠崖为你所救,你却对我退避三舍。为何你知晓我是辰南王世子谢翊,一点都不震惊,甚至不害怕。”
闻月定定道:“医者不分贵贱。”
“原是如此。”他轻笑了一声,“倒是我多想了。”
见谢翊并非执着于书上内容,也并未威胁于她,闻月总算松了口气。
而那本被他攥皱了的命相,此刻已被弃在案上。
闻月想也没想,就直接伸手取过那本书,准备丢入火盆。
然而,未等她伸出手,谢翊却先行一步喊住她,“不用烧了。”
“为何?”
“烧了也无用。”谢翊淡淡道:“此乃临摹本。”
“临摹本?!”闻月猛地蹙起眉,牙咬得直打颤:“殿下是用临摹本来试探我的?”
谢翊回头,冷静道:“并非。我原本只是尝试,却未曾想用这临摹本却也试出了我想要的真相。”
血在往头顶冲。
闻月自认为聪明绝顶,却未想到竟被谢翊骗了去。
当下,她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但无奈,方才一言,她等同于剥光了皮站在谢翊面前。即便是从前有利刃万千,此刻她也几近是被他磨平了棱角,只得归顺。
深吸一口气,闻月沉声问:“殿下可知原本现在何处?”
“未知。”
“那这临摹本殿下又是从何得来。”
“上京城。”
“上京城?!”
“正是。”
谢翊道:“若不出意外,此本命相已开始在民间流传。”
他话音刚落,闻月倏地一惊。
一颗心几乎从胸口跌入谷底。
她万万没想到,这最坏的打算竟是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发现女主是重生的了哈哈哈哈没想到吧!
谢翊:小闻月 你以为披了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吗?
第25章 童谣
自上京城起, 流言迅速往南施国各地窜。
因那手书封页上, 有一抹红色蔻丹, 便有猜测这预知天事之人为女子。不久, 流言甚嚣尘上, 此女亦被世人称为“命相女”。
不消五日,命相女之名已传遍各处, 更有甚者编出歌谣——
“命相女,知天事。
得其者, 得天下。”
闻此童谣, 闻月夜不能寐。
好在经她多番打听, 才知道,原来她所写的命相之书并未全部流出, 流出的仅仅是一部分从前或近期发生过的事情,而近期之事得以印证, 更是验证了她命相女之名。
闻月听完, 总算松了口气。
不然她真担心,一次泄露如此多之天机,会不会跟那话本子里头的人似的,被天雷一劈, 当场便上了命了呢。
光是想想都叫她汗毛竖起……
命相女之名已传到了边陲小镇。
晌午, 闻月坐在难民营门口晒太阳。
不远处,有几个夷亭村民正围坐一旁,聊着近日甚嚣尘上的命相女之事——
“听说没,那命相女神乎得很, 竟预知未来国事?”
“是啊,流传出的那几页真是字字精准,甚至连我夷亭之乱都有。”
“如今朝廷国师之位空缺,若能占卜未来,定受重用。”
“朝廷已开始寻命相女了,有人刚从上京城回来,一路都有官府排查字迹,似乎是下定决心要寻那命相女呢!”
“江南这边似乎也开始排查字迹了。”
“是吗?”
闻月竖着耳朵,小心听着,生怕漏了一字。
可这谣言,越听越让她心惊。
偏生这时,不远处走来一群捧着毛笔、宣纸的衙役,那模样委实像极了村民口中的字迹排查。
闻月吓得赶紧搬了板凳,回房去了。
回了房里,闻月又再次翻找了那些能证明她字迹的物什。
待确定已将相关的物什,全部销毁后,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原本随手一记的册子,意外被人夺去后,竟掀了如此波澜,甚至累及全国。且不说,她是否真能知天命,即便是知,她也就仅记得她死前的那三年。而那三年对于历史洪流而言,实在渺小得很。
她闻月只是重生,并非是天命之女啊……
面对谣言,她当真欲哭无泪。
如今,南施国内四处寻人字迹,定要找到那命相女。
当下,她身处夷亭村难民营。府衙来查,她尚能咬牙以不识字的理由搪塞过去。但时日一长,村民皆知她是因习字才认识的王道勤,再加上那些见过她写方子的村民,任凭哪个一个不留心说漏了嘴,也叫她百口莫辩。
若是在王家灭门惨案尚未发生前,闻月尚能对此事坦然置之,接受命相女之词。
然而,成亲当日,刺客为追杀她,引致王家灭门。
更要命的是,那刺客更是袖着蟒纹的宫闱中人。
她尚不确定,是否是那刺客寻得了命相书后,散播出去,意图便是为堂而皇之的找到她,并将她置之死地。若当真如此,她若被寻到,定是死路一条。毕竟天高皇帝远,宫闱之人要想捏死一个贫民,实在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那王家灭门,即便谢翊督办,都至今找不到刺客的证据,这不就是最好的佐证吗?
拳头捏得死紧。
闻月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决计不想再死第二次!
“笃笃——”
帐外传来敲门声。
闻月掀开帘子,见牛婶笑着捧了馒头进来。
平日里,闻月最喜欢牛婶做的馒头。可此刻,馒头香甜,她因担心自己命运,压根连吃得乐趣都没有,塞进嘴里,也味同嚼蜡。
牛婶察觉她的不对劲,便与她顺口闲聊:“阿月,我听说辰南王世子要离开了。你当初救他一命,他又百般护着你。如今他要走,你怎么也不去送送。我听人说,难得碰上辰南王世子这座大庙,村长一早就带人送了好些精致物什去呢。”
闻月一愣:“他要离开?”
“是啊。”
“何时?”
“今日晌午后。”
闻月思绪猛地被人点醒。
她或许还能有最后一线生机,那便是——
谢翊。
谢翊既知她重生,却未曾对她做出任何威胁之事。闻月笃定,且不论上一世是何人要杀她,与这一世是否有所重叠,但她能确认的是,谢翊定然是不想杀她的。
既然如此,她或许有必要跨出那一步!
两日前,谢翊曾到访,她因心烦命相女一事,闭门不见其。
却未曾料想,他前来许是要同她说离开一事。
好在他将在晌午后离开,如今正值晌午,她定然还有机会。
即便是他已离开,凭借上一世随他上京的记忆,闻月也定能追上!
思及至此,刻不容缓。
闻月赶紧拾掇东西,并同牛婶道:“牛婶,能帮我多收几个馒头进包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