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憋得难受,速出外散心,身心冷静,便认为掌门看在黎千沧闭关关键时刻,不可能还想着使诈来断了孽缘。稍松口气,决定坦然面对,无论明日是生是死,活在世上只有苦痛。
忽然落雨,韩晓实庆幸在廊里闲逛,转过身,走几步就能回屋。在魔界,此时逢午茶,既然舍弃魔界,眼前不再有奏折,就该连日常也改了,若能再与修仙生缘,就安分留下,即便不为黎千沧,也为自己着想,总不能闲着。
方要到寝室,黎千沧却披着披风出来,韩晓实原想赶紧入屋却来不及,唯傻愣半晌,将尴尬化冷漠,淡淡道:“怎不好好歇着?若有个三长两短,掌门非杀了我不可,但肯定不会和你陪葬。”
黎千沧忽喷笑道:“你把师傅当成什么样的人了?”
韩晓实回忆道:“为了你感情用事还固执的老人家。你活了十几万年,不累吗?”
第47章
黎千沧恢复端庄,凝望雨水道:“各有各的使命,犹如这雨水,在天上集满,就要落下,让世间偶尔湿润滋养,日后土地也不会干燥受损,好让土地能再次种植时,种出茂盛的花草树木。”
“那你的使命呢?”韩晓实淡淡瞄一眼,黎千沧目光坚定盯着她道:“和你在一起。”
韩晓实顿住,黎千沧再道:“活到这种岁数,自然会累,但只要有目标,就有动力,而为了助你重返仙界,找回属于我们的感情,再累也要撑住。”
“少在那甜言蜜语,过去就让他过去。”韩晓实转身欲赶紧离去,掩盖感动,黎千沧拦去路道:“这不是甜言蜜语,是我撑到今日的目的。即便不承认身份,我也要撑到你坦白那日。”
“别说了!”韩晓实咆哮,泪水却在不知不觉落下,尴尬抹去,续道:“何风霖是被我克死的,知不知道?老人家防着我们见面,就是怕同一件事发生在你身上!你也体会到了,不是吗?你前世和我在一起,非死即伤,数年前死了一回,至今还不明白吗?”
黎千沧神色坚定道:“既然死了一回,不惧再一回。”
“你……!”韩晓实发现这些日子就是和他吵着度过,稍淡定道:“你要我背负害死黎少掌门的罪名才甘愿吗?你只知道自己的使命,但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还说愿意为我去死,亏我一直以为你稳重懂事,这么不负责任的话都说得出口,要我怎么把下半辈子托付予你?”
黎千沧居然微笑道:“你这是承认想和我在一起了?”
韩晓实移开对视,朝房门走去道:“看你的表现再说,别再不顾一切白白牺牲。”
入屋,韩晓实闻他咳了数声,仿佛身子一日比一日差。欲出外关心,却闻他已入屋将门闭。记得以前无话不谈,互怼不厌,如今不到两句就吵,正如是行所言,给自己定下太多条框,和装失忆造孽。如若一开始和他相认,兴许眼前一切不会发生。
韩晓实默默安慰自己,险忘最初不接受他的原因。明知他就为了重逢才跑到魔界,明知他为前世情而来,却还把他留在身边。记得自己是利用了何风霖的感情来压制对他生情,还用过去哥儿们情份企图抗拒儿女私情,如今换来他爱得更深,自己也深陷其中。原想说是怜悯,再问心声方知,是颗真心。
晚膳时,韩晓实还是得照顾黎千沧,白天那些斗嘴,黎千沧依然当作曾经的互怼不厌,韩晓实却在不知不觉接受眼前生活,也没那么抗拒,兴许认为是最后一顿晚膳,便好好陪他。
膳后陪他散心,雨后湿气重,天也凉,二人都披上披风,于亭中待乌云消散。不到半刻,圆月现,黎千沧望去,嘴角微扬道:“中秋了,咱俩可算团聚。”
韩晓实心平气和道:“今年过了两次中秋,可惜上回该伴侧的人已不在世。”
黎千沧回视她道:“咱们下山看热闹罢。”
“我更喜欢清静……”韩晓实凝望圆月,黎千沧叹息道:“好罢,反正此处更安全,魔界的人入不来,确实能成全你的清静。中秋在哪过都一样,也麻木了。可惜方才我们在这等,它就成全我们,此刻却忽然觉得没意义,会否辜负它的苦心呢?”
韩晓实比他矮,瞄向他就会瞄到脖子抓痕,默默盯着自己指尖,好在没抓到脉搏。他忽回视,韩晓实速移开目光道:“夜了,明日破晓前须起身准备,这种月色已经不重要,走罢。”
黎千沧乖乖跟上,各入各房,略离别依依。韩晓实彻夜难眠,出外透气,月光位置示子时,眨眼又被乌云遮挡,瞬间意识到,仿佛明日再也无法对黎千沧说出想说的话。略犹豫朝他寝室瞄了又瞄,又怕人家现在睡得香,何况身子未愈须静养。
凝望远景,只见远处有雷光闪烁,但距离遥远,听不见雷声,相信再犹豫,雷电很快乘远处乌云而来。轻推开他房门,成功入屋再闭上,坐至榻旁,静观其颜,当真睡得香,呼吸略急促及不均匀,还皱眉入眠,仿佛累坏,替他诊脉,身子更虚弱了。
韩晓实双眉颦蹙,柔握他手,恢复平静,轻声道:“黎哥,记得以前是这么唤你来着,如今将近十几年没这么叫,因为娘总说不好,闻来如离别之歌。可是谁让你姓黎了?最后变得没大没小,干脆直呼其名。之后,我被何风霖捉走,大婚那日落忘忧江,忘了所有事……”
将魔界种种经历简单道来,只花了一刻,韩晓实不觉可笑,毕竟按魔界时日算,不到一年。顿半晌,续道:“前几年,看你躺在冰棺里,如今却在榻上,究竟是谁欠谁都搞不明白了。你对我的爱,万年不变,我却害你遍体鳞伤,盼秋延日却还是如常,它们不会听见任何心声。”
韩晓实越靠近他,心里越疼,轻靠在他胸膛,听着他的呼吸与心跳,浮现对他的愧疚与不舍,方知真的很爱他。听着想着也哭了,抹去泪水,吻落他额。
外头雷声隐隐约约,韩晓实怕他醒来,匆匆离开,方立身,手腕被捉住,回首一看,黎千沧感动望着,语气虚弱道:“韩晓实,可算听见你的真心话……我其实很害怕,怕你永远不归来,一副冷若冰霜,就这样一辈子……”
韩晓实捉紧他手,含泪笑道:“别肉麻,我受不了……”
“你方才也说了一堆啊……”黎千沧欲起身,韩晓实坐回榻旁,把他摁回榻,替他把被盖好,淡淡道:“睡罢,明日希望你能送我上净魔台,届时……”
韩晓实未反应归来,就被他拉近距离,额头对靠。韩晓实不解,他却闭目享受彼此温度道:“明日后,不离不弃,但愿能回到最初在一起时的时光。”
又遇一真心男人,但不知谁才是将死之人。记得何风霖叫她另寻意郎君,在难辨生死别离的情况,原想说几句就走,如今变得更不舍与眼前人分开。韩晓实自欢喜转哀伤,每想起黎千沧的付出,都难忍心痛而自责落泪,靠紧他额道:“千沧,对不起……”
黎千沧抹去她泪水道:“谢谢你能回来……”
离破晓只剩数时辰,韩晓实哭着也累了,把话说开松口气,如孩子捉着黎千沧数指头,直趴榻旁而睡,隐约觉黎千沧也微捉紧她指尖示安慰。
不期待之事往往眨眼到来,这个破晓,对韩晓实而言兴许用的是最后一顿早膳,带着必死心态,被黎千沧送上净魔台,负责净魔台的弟子将韩晓实拷上锁链。等待掌门之余,黎千沧将她打量一番道:“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我亲自将你送上净魔台。”
韩晓实观望净魔台,形状是圆的,足下仿佛有奇怪雕刻,看清后,只是一个净字,但细节里有人、草树木、飞禽走兽、甚至海里生灵等,象征世间万物结合,雕工精致细心。如今足下生灵,意味着自己明明有机会修行投仙缘注定不凡,却入魔道,甚是讽刺。
净魔台下有许多弟子守着,议论纷纷,直至掌门一道金光到来,齐请安,黎千沧下台候着,掌门直盯着韩晓实道:“亓雅仙子,创建魔界,聚集邪恶,三番抗天,扰乱世间,罪大恶极,不得饶恕,图用今生,混魔窥探,将功赎罪,不足弥补。今判弃魔重生,贬凡好好做人。”
“师傅,不是说只净魔吗?”黎千沧欲上台,掌门瞄守卫弟子道:“来人,把少掌门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