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渊沉下脸,眉心蹙起:“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陆斯扬还是笑,薄薄的、轻飘飘的,一层风过就能吹散的浮云。
段渊把人向着自己拉进一步,距离不过咫尺,堪堪就要额头相抵。
他这才发现陆斯扬身体已经僵成一片,不由得心疼地轻轻拍了下他的背,放软了语气:“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更不会看不起你。”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高中开始和陈一帆他们出去玩的。”
“那段时间……我太忙了,没有空陪你,总是留你一个人在家,还安慰自己说你能交到一些朋友也是好事。我总是怕你……不是真的过得好,不是真的开心。”
陆斯扬不自在地扭了扭肩膀。
段渊垂眉敛目,无奈一哂:“算了,难得和你出来玩,说这些做什么,走吧。”说着又伸手揉了一把陆斯扬乌黑蓬松的脑袋。
他收回手放在兜里,转身走了没几步,衣袖就被一股轻小但却笃定的力量一顿。
段渊回过头:“?”
身后牵住他衣袖的人犹豫了很久,才把脸撇到另一边,嘟哝道:“和你一起比较开心。”
段渊没有听懂:“什么?”
陆斯扬这会儿又不害羞了,绷着脸像宣读圣旨一样陈述:“我说,和你出来比跟他们玩开心。”
说出这句话跟赏赐似的,满身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劲儿。
段渊面色微凝,一不留神就被这小祖宗一记直球砸得心里泛甜。
说话的人倒是丝毫没有自知之明,仍然沉浸在段渊刚刚的话里。
他过得开心吗?
和陈一帆他们在灯红酒绿里夜夜笙歌一掷千金真的开心吗?
一开始的确会被花花世界里的刺激和新奇俘获,但过后又会被新的空虚、失落和苦恼淹没。
那时候这样放纵自己,不过是在段渊忙着下场厮杀那几年以这种方式控诉他对自己的疏忽和漠视,千方百计引起他的注意。
但现在……
段渊让他抬起头:“真的?”
陆斯扬被他乌沉深邃的眼神逼得没有办法,才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段渊星目幽深:“那就多和我在一起。”
他想说,那就和我在一起。
陆斯扬扭开橘子汽水喝了一口:“看你表现。”
“嗯,我一定好好表现。”段渊淡声道。
随即圈住他的手腕,稍稍用力一拉,避开迎面扑来的不知哪个国家的旅游团,花红柳绿的一大群人。
陆斯扬看了一眼他节骨分明修长的手指,没有挣开:“哦。”
霍尔西塔教堂是当地著名的打卡圣地,湖边是一个贩售博物馆。
里面都是一些上过世界巡回观展台或者拍卖场的物件,经过官媒的鉴定和宣传,专门供世界各地有钱的旅客来拉动经济增长。
给他们讲解的是一个大胡子,用西塔纳口音浓厚的英文介绍十三世纪贵族的酒杯、文艺复兴时期画家遗留的颜料、哪位教皇衣袖上镶嵌的纽扣……
陆斯扬听得兴致缺缺,走马观花,连打哈欠。
大胡子口音太浓,他只能偶尔攫取到一两个词,云里雾里。
段渊倒是听得很认真,大胡子很精明,每一个物件都介绍得很详细。
毕竟中国游客财力丰厚,出手大方,而这两个气度不凡的男人绝对又实属中国游客里品相上乘的有钱人。
当他介绍到那根十八世纪王妃佩戴过的脚链背后浪漫绝美的爱情故事时,那位看起来更高一点的俊朗冷清的中国游客脚步一顿,深沉幽黑的眼睛里划过一丝亮光,渐渐浮上些许趣味。
大胡子抓住机会,更加卖力地卖弄起这根链子的做工、价值和背景:“这是莎塔十三世远航波罗的海之时,太过思念皇宫里的王妃。采了大加高罗索山脊之巅的琥珀,命十七名工匠同时赶设计赶工而成。”
“莎塔十三世和王妃是我们国家爱情的象征,他将链子送给王妃时,附上信说,这是我对你不可估量之爱,所以,BCC作宝鉴专访的时候,命名其为不可估量之爱……”
大胡子见段渊有兴趣,说得起兴,恨不得再将国王与王妃的浪漫爱情故事从头到尾背一遍。
陆斯扬觉得头疼,听又听不懂,不耐烦地戳了戳段渊,示意他跳过这一个环节,直接去下一个地方逛。
段渊反手一按,直接将他的手指收覆掌心:“不急。”
随后朝大胡子示意,这条链子他将会买下。
大胡子的滔滔不绝陆斯扬一句没听懂,但段渊醇厚地道的伦敦腔他可是熟悉得不得了。
“你买这个干什么?”
段渊低眉考量链子的做工和材质。
陆斯扬一顿,脸色微变,强硬地将自己的手指从那温热的掌心里抽出,轻飘飘一笑:“段总好兴致,出门在外不忘买伴手礼回去讨人欢心。”
段渊薄唇欲启,大胡子恰好将包装好的链子和发票送回来,他只能先签字办理保险保修手续。
陆斯扬一想到段渊和他在一起出门游玩还不忘买如此昂贵的礼物去哄国内不知哪个女人,他就满腹心酸委屈,就算是公事合作上的礼貌客气、逢场作戏也令人难以忍受。
总不可能是要送给他母亲,段渊与他生母关系寡淡,段家的女辈里他也数不出什么适合这份礼的人选。
陆斯扬唇线抿得紧。
他爱不到他想爱的人,他只有这一点点时间,他想让段渊这短短几天时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被他满满地占据。
他只是想拥有一段纯粹的回忆,不算过分吧?
第30章 忠诚
陆斯扬越想越伤心,忽然转头就朝门口走去,甩下后面段渊叫住他的声音,越走越快。
段渊是在湖边的皇室花园追上人的,在签完一堆保单和证书之后。
他一把钳住陆斯扬的胳膊迫使他转过身来面对自己的时候才发现,哪里还有什么混世小魔王,眼前这个是只绵软的兔子吧。
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眼角微红,更像三月天飘落水面的桃花,泛着粼粼水光和春意,让人恨不得……
段渊伸出手重重地擦拭着他眼角的皮肤,指腹的茧摩擦着陆斯扬柔嫩的肌肤,他连声音都颤了颤:“段渊,你不要欺人太甚。”
段渊看了他几秒,叹了口气,缓缓地蹲下、身去,伸手圈住他的脚踝,将那条棱面闪着钻光的琥珀链子用手捂暖了一些,往他脚上轻轻一扣。
被指腹触及的脚踝皮肤温痒骚动,脚尖一片颤栗,脚趾蜷缩。
陆斯扬僵住,下意识地要把脚缩回去:“你、你干什么?”
段渊使了劲,定住他的脚踝,低着头没看他,仍是埋首摆弄链子上魔光的系口,只有醇厚而磁性的声音自下而上传过来:“我干什么?”
链子终于系好,大小合适。
莹白闪烁的克菲尔钻石被切出完美精致的棱角,锁住西林霍斯璀璨的阳光。
衬着陆斯扬那一小截节骨突出的白皙脚踝,无端之中就自有一种性感和诱人。
段渊还是没有站起来,一双节骨分明的手还触着他脚上的皮肤,倏然抬起头沉静地看着陆斯扬的眼睛。
仿佛那灼灼的目光要直直地浸到他的心里去,嗓音蓦然低沉,尾音放得很轻,隐隐有些缱绻的温柔:“我在讨人欢心啊。”
说完,又用微微粗粝的指腹摸了摸陆斯扬的脚踝关节。
陆斯扬方才还冤屈不愤的脸“滕”地一声就红了起来。
右脚踝上那一圈本来微微冷感的链子瞬时像一个火烙钳在他的脚上。
存在感极强,烫得惊人,险些让他站不稳。
段渊坦然地收回逼人的目光,看着那一小截白软如暖玉的脚脖子,回想起方才手上软滑细腻的手感,眼眸深沉了一分,不动神色地捻了捻手指。
陆斯扬脚上扣了那一小圈链子,仿佛连路都不会走了,一脚深一脚浅的。
段渊觉得好笑,伸手要去搀扶,被要面子的陆少爷红着脸一手甩开。
“你给我戴这个干嘛,娘兮兮的。”知道了段渊不是送礼物给别人而是给自己,陆斯扬的尾巴又要翘到天上去,趾高气扬得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是怎样的一脸委屈和气愤。
“不娘,好看。”段渊淡声评价,目光再往下,在那条脚链上扫了一圈。
陆斯扬立马感觉那一小圈挂着链子的几寸皮肤又开始升温、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