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并不冷清,处处亮着各色的灯光,时不时有汽车飞驰而过,落下一阵灰黑色的难闻的尾气,形形色色的人或匆匆或缓缓地路过,好多都在擦肩而过后,回头多看了一眼烧烤店门口这个窘迫难堪的女孩儿,还有一对在大热天都要挽着手粘在一起的情侣伸出手指向了她,说了几句什么又亲亲热热地离开了。
晚风燥热,伴着店内连玻璃门都隔挡不住的笑闹声一起传来,吹得人更加心烦意乱,陆容予心里的委屈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势如破竹又来势汹汹,冰凉的眼泪和风灼人的温度一起重重地砸下,和衣服前襟上挂着的未干的酒混在一起,荡出的啤酒香刺鼻又刺眼。
陆容予走得迅速,余下的几人都猝不及防、面面相觑,直到人离开了桌子有一段距离,大家才反应过来——小仙女这是生七哥的气了。
女人心、海底针,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就成了这样一幅尴尬的局面。
程淮启显然也是一头雾水,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就条件反射地抬脚追了出去。
秦陆把酒瓶往桌上一拍,振地桌面上的烧烤签都抖动几下:“啧,我还从来没见过程淮启被欺负,今天出来一趟,值啊!”
王雅歌作为在场唯一的女性,嘴角不受控制地挂上了一抹姨母笑,摇头咋舌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一物降一物啊!”罗越附和。
第67章 你还有脸问!
程淮启追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小姑娘被情侣指指点点的一幕,眸色沉了沉,迈着大步走到她跟前,用身体把路人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陆容予见到“罪魁祸首”出现,转过身抬腿就要走,半步都还没来得及迈出,就被程淮启一把抱进怀里。
男女力量天生悬殊,陆容予知道自己挣扎也没有用,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抱着,眼泪却滴滴答答地掉个不停。
泪打在手背上,冰冰凉凉地蜿蜒出一道水痕,程淮启的心也像被这滴泪冰封了一般,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把人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俯下身和她平视,犹豫了半晌,轻之又轻地抬起手抹去她脸上的眼泪,放柔了声音哄道:“别哭。”
陆容予的眼泪却掉地更凶了。
她这幅样子总是能让他的所有自尊和骄傲都在一瞬间缴械投降。
“我错了,别哭了。”
他声音里夹杂的些许无措像一把笨拙的小刷子,挠得陆容予心里痒痒的,一下软地一塌糊涂,但她的委屈劲儿一上来,就连自己也控制不住眼泪,只好不情不愿地把脸埋进他怀里,眼泪鼻涕都蹭在他衣襟上,这么哭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渐渐平息下来,抽抽噎噎地道:“你怎么那么小气啊!”
程淮启听见胸前传来的闷闷的抱怨声,无奈地勾起唇角,松了松怀抱,食指曲起勾着她的小脸抬起来,用大拇指轻轻刮了刮,声音低哑:“哪里小气?”
陆容予想到那个趾高气扬的瓶盖就气不打一出来,愤愤道:“你还有脸问!”
程淮启哑然失笑:“你还小,喝酒不好。”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陆容予反驳。
哦?她不是一直说自己老吗?
程淮启眸色一变,到底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淡淡道:“女孩子在外面玩儿不要喝酒。”
“可你不是也在吗?而且以后进入社会不是迟早都要学着喝的嘛?”
程淮启把人搂紧了些,低沉道:“谁说迟早都要学的?只要我在,就没人能逼你喝酒。”
这承诺一般话像是裹了层蜜,陆容予心里一甜,语气也软了下来:“可是你刚才明明答应要给我尝尝味道的。”
“不是给你了?”程淮启反问。
……
哦。
所以那一瓶盖就是尝尝味道用的。
果然只是“尝尝”。
那一丁点能尝出什么啊!
陆容予气愤地吐了一口浊气。
程淮启直接无视了她的小动作,松开抱着她的双臂,弯腰蹲了下来:“刚才撞到哪儿了?”
“啊?”
程淮启抬头:“出来的时候不是磕到椅子了?”
陆容予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刚才哭得太投入,差点忘了,这下他一说,小腿就向通了灵性一般十分配合地应声疼了起来。
程淮启挪了挪身体,不让自己的影子挡住她的腿,借着灯光看到了那条纤细笔直的小腿上的一块淤青。
不知是不是因为江南的水土着实灵韵,陆容予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养得极好,像牛奶做的丝绸一般,白皙细腻又嫩滑无比,衬地本来浅淡的一块淤青变得十分显眼。
程淮启皱了皱眉,调整了姿势,蹲地稳了些,伸手覆上那一小片青色,轻之又轻地揉了起来。
温热的掌心触到泛着痛感的淤青,肌肤接触的地方像是被火烧了一般,发起烫来,但他的力道柔和小心,这烫烫的感觉倒是变得很舒服。
陆容予垂眸看着他。
男生蹲着身、低着头,一手扶着她的小腿,一手手掌贴在她受伤的地方轻轻缓缓地揉着。
头顶几乎垂直的灯光打下,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衬地一张俊脸明暗分隔。
这还是陆容予第一次看到他的发顶,一头黑发理得清清爽爽,鬓角裁地整整齐齐,剑眉浓密利落,最简单的发型却恰恰最能衬出他仿佛出自雕刻名手的精致面容。
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被他做的极为认真,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擦拭一块奇珍美玉一般。
认真的男人果然是最帅的。
陆容予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得出如上结论,连他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都没有察觉。
程淮启维持着蹲姿,两边的胳膊肘撑着腿,手腕自然地垂着,抬起头来,见她看着自己发呆的样子,好笑道:“我有那么好看?”
陆容予这才回过神,小脸往旁边一撇,违心道:“也就一般好看。”
程淮启低低地笑,并不反驳。
将近晚上十点,室外的热风终于消停了些,换上一幅凉爽的面孔,街边的人也越来越少,空空荡荡地,偶尔传来人们交谈的声音,显得夜晚更加寂静。
夜风凉爽,陆容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伸展了一下四肢,抬头望向一片漆黑的天空,忽然想念起在兴元台看流星雨的那个晚上来。
“要是市区里也有星星看就好了。”
程淮启偏头看着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回去找他们?”
陆容予眨了眨眼,想到刚才自己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煞有介事地打了个哈欠,遮遮掩掩道:“我困了,我们提前回去好不好?”
时间不早了,程淮启看出她的鸵鸟行为,也不戳破,给张子鑫发了个消息,就先送她回了家。
两人走出烧烤店好远,陆容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咦,那王雅歌怎么办呀?”
程淮启顿了顿,答道:“秦陆会送她回去。”
陆容予:“?”
“他们两个……?”
程淮启回以一个肯定的眼神。
“可是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呀?”
程淮启勾了勾唇。
小姑娘看不出来,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吃饭的时候,秦陆本来坐在他旁边,上了个厕所回来以后,却非要和原来坐在王雅歌左边的陈飞换位置,连“你这儿风水不好,不合小爷我心意”这种拙劣的借口都搬了出来;再看王雅歌说话时,秦陆那想看又不敢看的娇羞小眼神;还有他那张从小到大巧舌如簧、舌灿莲花、说遍B市今天却结巴上了的嘴皮子。
这货十有八九是看上人家了。
陆容予仍满脸疑惑地抬头看着他。
程淮启长臂一伸,把人半揽到怀里,出口的声音低沉悦耳:“有些人纠缠很久也不会有结果,有些人见一面就够了。”
陆容予垂下头,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
这算表白吗?
——
程淮启向许久前的无数次一样把人送到了三楼的楼梯间。
再次和他一起站在这里的时候,陆容予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好像离他上一次送自己回家也就隔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时间线不长,却好像被硬生生塞进了好多事情,回忆起来像是已经过了好久好久;可当两人每次依依不舍分别的画面清晰无比地在脑中一帧帧晃过的时候,陆容予又觉得那些场景很近很近,像是昨天才刚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