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夜雪+番外(33)

作者:芳菲袭予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孰料他却摇头:“不必了,我暂且不回去,乃是要……”话至此,眸中竟又蹿升一股火苗。

嘉王一惊,小心试探:“郭兄……心绪不佳?是与何人生了不快?然以兄的身份,实不宜与一干闲人作计较,所谓君子之度,乃容百川,郭兄千万三思。”

郭偕愣了愣,向前叉手:“多谢穆兄提点,郭某受教了!”

着实,他郭偕堂堂禁军统领,教一烟花女子算计去不说,过后竟还上门取闹,与妇孺下人闲作计较,传将出去,脸面何存?况且胡蕊也未必肯认,反是这一去,乃是明告其人自己中计,岂非白送与之取笑?

想到此,郭偕顿醒悟,却依旧婉拒嘉王好意,道有一物遗忘友人家中,须前往取回,嘉王勉强不得,只得由他。

原路归返,不出两刻钟,便抵达那处小院。

推开院门,黑狗喜福晃着尾巴迎来,咕哝两声,似为方才不能随他出门晨游而嗔怨。拍拍狗头以作安慰,郭偕惯性摸了摸衣袖,却是空空,眼看黑狗绕腿转圈、摇头晃脑献殷勤,心下不忍,便径自去到厨间,在碗橱中寻得块冷肉,拳头大小,想必也就方够那畜生果腹,便索性整块与之。

安顿好狗,郭偕进到内室。窗牖皆闭,屋中光线暗沉,令人昏昏然。正犹豫该否开窗透一透气,忽闻床上窸窣之声,继而是一声轻哼,似痛起呻|吟。

郭偕不知他究竟醒未醒,还是梦中呓语,只得轻唤以试探:“知微?”

“唔……”含糊的声音回应,还似诧异:“郭兄?你何时……”

虽说有预见,然果真闻其答话,郭偕还是一惊,张口却无言。

“郭兄?”那人又唤了声,听音纳闷。

“是我。”郭偕终是拿定主意,推开窗牖,将自己置于亮处,好令他看清。

既来之,则安之!皆说夜长梦多,这层窗纸及早戳破,也好论善后。

床上人依旧躺着,畏光般抬手挡在眼前:“什么时辰了?”

郭偕转头看看天:“将近辰正。”

“啊?”那人一惊,慌忙似要爬起,然一动又倒回枕上,“吾怎……浑身无力?”

“吾等昨夜在胡家饮多了酒,宿醉之故,自然不适。”郭偕竭力作镇定,“你今日便好生歇息,一阵吾遣人去省中替你告个假。”

“宿醉……”荀渺揉着太阳穴极力回想,却终究无获,求解的眸光投向窗前:“昨夜出了胡家后,吾便昏沉,诸事皆已记不清,不知可有扰到郭兄……”言语间,眸光落在自己光裸的手臂上,眉头一紧,“我……身上怎有这些擦痕淤青??”拉开被子往里瞧了瞧,脸面倏然涨红。

郭偕自知,那下面,乃是未着寸缕。当下叹了气,抚着额角坐下,忖着如何与他解说。

“你昨夜,一进院便爬上那棵老梨树,坐于枝上与我唱《玉树后|庭花》,教我敲打碗盆与你助兴……”摸摸鼻翼:原他也以为那是梦中之景,直到今早出门,见到老树折断的枝丫与枝头迎风飘展的残碎布条,以及树下不知何处采撷来的残花碎瓣(至现下,他也仍旧想不起此究竟是作何用的……),以及绕井台摆放一圈的锅碗瓢盆……

听他这一说,那人惭愧点头:“这般说,我也才想起昨夜做梦,吾攀着棵老树上爬,孰料树忽倒将我压下……现下才知并非是梦。”顿了顿,面赤声轻:“郭兄可记得,昨夜,我是否坐到了断裂的枝根上?亦或……竹篱尖上?……”

郭偕摇头:“未曾……”言出却蓦然领会到甚么,心思忽动便欲改口,然终究还是良知驱走侥幸,抬眸直面其人:“你先时攀爬的着实是树,而后压倒你的,是我……”看其人木楞,显未会意,但自苦笑了下:“伤到你的,也非篱笆或断枝,而——亦是我!”

荀渺张口瞠目,迷茫之色更甚方才。许久,抬手将被子拉上,蒙住整个头脸,从头至尾,一语未发。

郭偕心下踌躇,静坐一阵,见他依旧没有露脸之意,心中终是打定主意,起身:“你但安心,此事除了你我,并无第三人知晓。虽说昨夜乃是事出意外,酒醉误人,然吾终究有错,因是你有何求,尽可提来,吾自极力达成,以补过失。”见床上那团棉花包仍旧僵卧不动,叹息了声:“你当下不欲见我,我便先行离去,一阵遣小厮前来照料,待你好些再言。”语罢转身离去。

出门才几步,耳内便隐约闻得呜咽之声,颇显沉闷,乃似猫狗教关进缸瓮中发出的绝望呼号一般,竟还招来呼应——吃饱无事的黑狗听音不知教勾起什么伤心事,竟也四脚摊开肚皮贴地,一声一声颇有节奏地应和着主人的哀泣!一时人声狗声,此消彼长、此起彼伏,倒也颇见默契。

彷徨许久,郭偕一咬牙,终是头也不回出了小院,上马沿那熟悉的小径扬长而去。

此后一晃十来日,城南小院并未传来任何消息,倒是郭偕遣去照应的小厮第二日便教赶了回来(所以还能等到第二日,乃因第一日那人全心自怨自艾之外,腿脚亦是软麻,无足下床放狗……),好在小厮回禀,其人身子已无大碍,且郭偕知他这些时日朝出晚归,一切如旧,看去心绪已然平复,只是忖来,眼下还是避开相见为好,因是纵然编纂小报所需的探听纪文,亦令亲信送去。只是天意不随人,即便他二人心照不宣,一心只求免于相见,却总还有无可回避之时。

这日傍晚,郭偕回到家中,却未径直进门,而是绕去自己所居的北院墙外,抬头望了望,心中顿凉:与昨日一般,墙头赫然立着三朵红花!当下不加迟疑,转头离去。

茫无目的策马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市,当日那令他懊悔的一幕又浮起眼前:老娘案前端坐,面前整齐摆着一叠彩笺,三颗骰子,一块素绫。

“此事,为娘是苦口婆心,由开春说到入秋,你却冥顽不灵,处心积虑敷衍推脱。”越说越气恼,珠圆玉润的素手几将木案拍出掌坑来,“既这般,我便懒再与你多言!”转眸看向那叠彩笺,“今日你纵然掷骰子,也定要与我选出个来!”

郭偕苦着脸:“此未免儿戏……”

“儿戏?”老娘冷哼,“你这都虞候当日不也是掷骰子掷来的么?却有孰人敢言此为儿戏?”

都怪郭俭多嘴,竟将此事透露与她!郭偕暗自腹诽,却无言以对。

“你若终究还是不愿,我便唯有坐实你这逆子之名,教你余生受尽世人唾弃!”拿起素绫,老娘破釜沉舟。

郭偕腿一软:“娘,你何苦以死相逼?”

老娘莫名:“孰人说我要寻死?为你这逆子寻死,我却不值!我只将你这逆言逆行悉数以狗血书于素绫上,宣读于闹市,教你受万人指戳!”

此一举,倒还果将郭偕震住,情急下竟口不择言,撒了个弥天大谎:“今上赋予一要任,若得功成,便允诺以宗室女下嫁赐婚!”而此言,老娘竟是信了。

此后,老娘便设法探听宗室中适龄女子的容貌仪止等,一一记下,拿来与他预览,以便有的放矢。郭偕烦不胜烦,却不敢表露,只得敷衍,却也怕哪日意乱疏忽,说漏嘴透露真相,只得设法躲她,这才与随身小僮商定,但他外出时老娘前来提说此事,便寻根高出墙头的竹竿,于顶端绑上几朵色彩鲜丽的小花,插在墙边以作警示。然此也非长久计,只避开一时是一时罢了。

怅然叹了气,郭偕回神,才发觉前方已到鼎谷街,郭俭夫妇的脂粉铺便在此处。既来之,则往之,想来若赶得巧,倒还可省下顿晚膳钱。

时辰尚早,铺门却已关。郭偕试着推了推,门应声而开,只见郭俭一人低头倚柜而立,闻声抬头,面上尚挂着未及收敛的痴傻笑意。

“人既在,怎这般早关门?”郭偕不解。

“无客上门,便早些歇呗。”那人强作淡定,合上手中的小册往柜下藏去。然还是慢了步,郭偕一眼瞄去,便知是小报。

“公主不在么?”踱前坐下,随意发问。

“在后与官家说话呢。”郭俭讨好般倒了茶水奉上,一脸神秘:“官家似因嘉王那日私自探访邵府而不悦,却不知为何要向金芙质问……”将头往这侧凑了凑,声音极轻。

郭偕暗中叹了气:他这兄弟,难恐不是投胎时倒错了雌雄,不仅有女子的闲情逸致,还生有女子的闲心,耳尖嘴长,实令人忧心。且说原先要由他口中探听什么,还须稍加威逼利诱,但如今却是无须发问,他自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等劣性,着实须改一改。便道:“官家与公主私下之言,自不欲教外知晓,你闻听便罢了,却做甚还肆意传播?当知此若教上知晓,轻则罪及一身,重则连累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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