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莫妄语握拳抵于唇边轻轻咳嗽了两声。
莫妄语向来是唯恐天下不乱,而且这是别人家的家事,他巴不得再乱一点、再鸡飞狗跳一点才好看!但现下场景实在是太辣眼睛,他受不了了。
于是他笑盈盈地开口道:“你说你想杀了我是吧?”
金悦晨:“???”
“我我我……”金悦晨没想到自己吹个牛皮,却会被莫妄语这么当真。他灵根尚可,却舍不得用功,所以年龄虽然和金满堂差不了多少,但“金瓯无缺”“金”字诀都没有学到。而这莫妄语修为高到跟妖怪似的,也就青城仙府的大弟子顾风归能跟他博弈一下。他怎么可能与之一战?这不上赶着送命么?
方才一张铁齿铜牙顿时生锈了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磕磕绊绊说道:“莫道长又没跟我比试过,我做什么要杀您呢?”
莫妄语道:“来,我们捋一捋,你刚刚的话是怎么说来着?你说如果你跟我比试,输了,你拼了命也要杀了我,是不是?”
“我我我……”金悦晨当然知道自己打不过莫妄语了。
他期望着金龙天、又或者金满堂能替他说句话,解个围,没想到两人谁也不发一言。
金满堂是不打算帮他的。而且不仅如此,他正将袖口中的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就等金龙天走了,想办法将他打一顿。
而金龙天想的则是——看看这个到底有没有刚刚信誓旦旦的骨气。
金悦晨孤立无援,还没开始打,倒是站在原地哆嗦起来。
莫妄语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打算真的出手伤人,随手往桌上一拂,将一根筷子扫到了地上。笑盈盈道:“你是想比试,还是想帮我捡这双筷子?”
金悦晨脸色腾得白尽了,顿时明白莫妄语的意思。他是要让金龙天好好看看,自己的脊梁骨是多么好弯。
金悦晨握了握拳,暗想,就算比试,这里本是金山天门主场,就算这莫妄语再怎么神通广大,也要留几分面子,总不真的伤了他?
金悦晨心里的小九九,莫妄语一目了然。
他便笑盈盈地将手中另一只筷子一转,只见摆在桌上的飞虹剑立刻咯吱咯吱地转动起来。
金悦晨吓了一跳,他现在敢肯定,如果他选比试的话,莫妄语是绝对会随便割只耳朵下来玩玩儿。
还是保命要紧……
金悦晨深吸口气,认命似的,用左手慢吞吞地从金满堂脚边将那只筷子捡了起来。
莫妄语牵了牵嘴角,仰脸对金龙天道:“这脊梁骨也太软了,金少主跟他比起来,真的算得上铮铮铁骨了。”
隔着桌子,金满堂一脸慨然。
莫妄语扬眉,心道,只要你别又感动哭了,咱什么都好说。
金龙天面色铁青,接近厌恶地瞥了金悦晨一眼,什么也不说。
他扣了扣手中茶杯,淡淡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金山天门一次来了你们两尊大佛,真是蓬荜生辉啊。”
说完,突然话锋一转,又道:“现在你们谁来跟我解释一下我府上出现在那个驱邪阵又是怎么回事。”
桌上所有人为之一怔,各人怀着各自的鬼胎,一时无人言语。
*
驱邪阵魔气冲天,金龙天不可能没看见,而他随行的那些修士从金满堂这边一撤,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给他通风报信。“简直胡闹,”金龙天喝道:“你们究竟知不知道驱邪阵的厉害?”
即便是像做到了他今天这样的地位,也会慎重使用驱邪阵。因为在驱邪阵中,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的会是谁。如果你要对付的妖魔修为在你之下,或许可以保住一条小命;可若是远远超过,那便是上赶着见阎王。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这帮兔崽子,竟然画了驱邪阵,这可不是在胡闹么?
金龙天骂完,道:“你们这次侥幸,但也别太得意,这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修道之人,应该懂这样的道理,人的运气这辈子就那么多,总有用光了的一天。下次就说不准了。我现在要问问看,为什么我金山天门会出现魔气?”
金满堂解释道:“父亲,因为星儿被歹人所害,所以才会有入魔。”
金龙天阴晴不定地盯着金悦星看了好一会儿,道:“怎么回事?”
金满堂简略地同金龙天讲了讲大致情况。金龙天道:“我不允许金山天门出现这种事情,堂儿,你要替我将人找到。”
“是。”
金龙天又问:“星儿身体现在好了么?”
金悦星说:“好了。”
金龙天说:“好了就好。在我金龙天的门下,不允许出现任何跟魔尊有关联的事。我们是名门正道,不能跟他们搅合在一起。”他的嗓门不大,但那平静的声音透露着不怒自威。
金龙天对魔尊深恶痛绝。若魔尊当真有一天出世了,金龙天必定是第一个要手刃它的人。
其实话说起来,金龙天与那什么魔尊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毕竟魔尊到现在还没出生,正不知道在哪儿玩着泥巴蛋蛋,它就算想害人,也没这么个条件。
可金龙天就是恨它,那是他们所谓名门正道流淌在血液里的个正义感。
金龙天拾起碗筷,还未呷饭。这时又有修士进屋托着一份帖子,同金龙天密语几句。对话间偶然传来几个熟悉的字眼,诸如,魔尊,勾结……金龙天脸色大变,立刻匆匆离去。
这顿饭也因为金龙天的出现不欢而散。
用饭后,莫妄语在金山天门客房留宿。
趁这机会,一直到傍晚,他一直在金山天门府中,以及金悦星护院外四处转悠。他瞎转不是为了看风景,而是为了留心观察任何有关魔气的痕迹。
然而雁过姑且留痕,按理说,无论这件事是谁做的,多少都会留下一点痕迹。比如,偶然落在地上的挂牌,又或者半只花纹奇特的脚印。但这人他做的相当之漂亮,莫妄语花费数个时辰,依然一无所获。
入夜之后,金山天门寂静无声。
莫妄语回到客房,解下腰间佩剑立于桌边,自己为自己倒了一杯子凉茶,没有喝,只是将瓷杯捧在手中。
事实上,驱邪阵的后遗症并非没有。此时莫妄语还会偶然觉得耳膜发胀,好似有人在耳边低语。
说起来,这些天发生的怪事并不少,而最令他困惑的,就是自己。
为什么自己会听到魔气的声音?
那魔气分明是冲自己来的。
它不是魔尊的信徒么?为什么却有话要对他说呢?
莫妄语想着想着,胸膛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他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若师尊在这里,他姑且还可以告诉师尊,看他老人家会不会给他一记爆炒板栗,然而笑呵呵地说:胡思乱想!然而师尊现在不在,无修派就像一艘被他开得跌跌撞撞的破船,不知将要通往哪里。
莫妄语下意识地摸了摸师尊留给他的玉符。他掏了出来,捧在手心上看着。此时玉符已经完全被血红色染透了,属于莫妄语的红色灵力流窜着,像一枚鲜红的玛瑙。
“算了,”莫妄语思来想去毫无进展,便干脆将玉符往桌上一放。盘起双腿,两手在胸前虚虚比划一个太极图,双眼紧合,开始运气打坐。
这本是他每日必备的课业,风吹雨打,刀山火海,照练不误。然而今天他刚一合眼,引那灵气流出丹田,立刻便感觉到了一股全然不同于往常的,巨大的热流。
那热流不受他控制,自灵脉而出后,立刻像一条狂妄肆意的大海,汹涌地奔向了他的命门处两大要穴,然后像猛虎下山一样,攒起这一股子蛮劲儿,就要冲开那被封存的穴位。
莫妄语心中大动,也不知这是不是就是第三重天即将突破的征兆。他连忙深吸口气,屏气凝神,没想到在他的意念之下,那不受管束的热流,竟然开始顺从他的指令。他尝试着引领热流往回倒灌,然后在手臂上储存起来。
进行修炼之时,每突破一重天,就好像修仙历劫一样,是脱胎换骨的巨变。一方面灵力飞速增长,可另一方面,也伴随着将整个人砸成碎片,然后一一拼凑起来的不测。
虽然金满堂现在不打算杀他了,可保险起见,还是在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进行突破更为保险。
于是再次运转了一周天之后,莫妄语谨小慎微地将灵力存储起来,不再强制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