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人物,哪怕平时碰上了张凉都要绕着走,更何况旁边还有魔尊盯着。
若是早知道,他来向魔尊献殷勤会碰上这种事,张凉宁愿自己根本没来过这一回。
出乎意料的是,齐佑天待客的礼节还挺周到,他甚至亲自给张凉泡了壶茶,“张道友可曾被天幕海叫去问话?”
张凉礼貌地喝了一口茶,差点尽数吐了出来。那算什么滋味啊,酸甜苦辣一应俱全,总之绝对不是茶叶该有的滋味!
他整张脸都快僵住了,强忍着把那口茶水咽了下去。而后他咳嗽一声道:“我的确被天幕海叫去问话了,只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他们就放我走了。”
齐佑天点了点头,嘴里忽然蹦出这么句话来,“我观道友气虚体弱,应是房事太多毫不节制。精元乃修行之本,若无道侣双修就贪恋情/事,恐怕张道友将来根基不稳。”
张凉的手一哆嗦,差点把茶杯摔碎了。他全然没想到,这位齐真人说话竟然如此耿直,当着虔子文的面就把所有事情揭穿了。
虽说魔尊早看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张凉还是有些羞愧。偏生齐佑天表情诚恳腔调自然,没有半点指责张凉的意思,着实正直到不行。
这让张凉想替自己辩解一下,都无从开口。他坐立不安地又呆了一会,终于在白猫和齐佑天的双重瞪视之下,自己乖乖告辞了。
等张凉一走,齐佑天才轻声慢语道:“小师弟,这人花心好色杂念太多,接近你必定别有用心。我知道小师弟心思良善,对于他人并无防备之心。然而有些人本来就不怀好意,你得警惕些。”
本来笑眯眯坐在一旁看好戏的虔子文,没想到齐佑天会突然这么说自己。
他真是难以想象,虔子文在齐佑天心里究竟是何等模样。明明昨晚白羽还跟齐佑天说,虔子文亲手斩杀仇人并非什么软弱之辈。
可在齐佑天口中,他成了只傻乎乎的小白兔,对谁都支棱着耳朵蹦蹦跳跳地接近,并无半点防备之心。
虔子文有点牙疼,他还得感谢师兄担心,诸如此类的话说了一堆。
反倒是风华最轻松,他只缩在虔子文的怀里乖乖睡觉。等这俩人说够了就伸个懒腰站了起来,亲昵地用耳朵蹭了蹭魔尊的脸。
谁知才一下,白猫就被齐佑天止住了。少年剑修两道长眉一皱,拎着白猫的后颈皮,硬是把他从虔子文身边拽开了,“小师弟,我看这猫也许是发春了。”
风华想挠人,他呲牙咧嘴冲齐佑天哈了几下。
他都成精了,还发什么春?这人明明就是吃醋了不许自己接近魔尊,偏偏找了个如此正大光明的借口。
齐佑天冷着一张脸,继续平淡正直地说:“发春的猫你养不长远,要么给他找只母猫配种,要么就把他阉了。公猫阉了之后也就乖了,不再四处乱跑,还容易走丢。”
“就好比昨晚你修炼的时候,我在铁围城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他,差一点就丢了。”
纵然被拎着后脖颈,风华也不肯屈服。他喵喵喵直乱叫,已然琢磨着一出门就照着齐佑天的后脑勺敲上一棍。
不把这小剑修打得服服帖帖,他就不是魔尊养的猫!
第36章
眼见风华被齐佑天拎着后颈皮,四条腿乱扑腾还凄惨地喵喵叫,虔子文真心疼自己的猫了。
风华当然不会乱跑,几百年前的经历已经证明了这点。就算风华跑丢了,虔子文也有千百种办法找到他。
要是齐佑天再多说一句阉猫的话,虔子文真不确定风华还能不能忍住,他赶忙劝道:“雪花可乖了,绝对不会乱跑,师兄还是别管他了。”
“不管不行。”齐佑天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声音里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这猫太黏你,我不高兴。”
虔子文眨了下眼睛,没料到齐佑天会如此坦荡直白地说出这种话来。
明明在白羽面前,这小辈默不吭声少言寡语,性格别扭得很。唯独对着自己师弟的时候,齐佑天全然变了个模样。
眼见白猫的蓝眼睛眯细了,虔子文明白风华是真发火了。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白猫就不声不响一张嘴,吭哧一下就要咬齐佑天的手指头。
少年剑修乖觉得很,一下子把猫撒开了,白猫蹦到了地上。末了白猫幽怨地望了主人一眼,一拧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齐佑天要惨了,虔子文已然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养的这只猫,小肚鸡肠最爱记仇。
在雪花还是只小猫的时候,但凡谁不怀好意摸了下它的脑袋,这猫要么当场挠人五道爪印,要么暗搓搓琢磨着报仇,总归是不吃亏。
大概齐佑天还不明白,他招惹的不是一直普普通通又爱粘人的白猫,而是一位化神修为的妖修啊。
没了那只猫盯着,齐佑天好像更放得开了。他直接握住了虔子文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我说我吃醋了,我不想让任何人任何东西接近你,哪怕是只猫都不行。小师弟应该是明白的,但你非要装傻,那我唯有坦白了。我喜欢小师弟,不知小师弟对我观感如何?”
不愧是脾气耿直注孤生的剑修,虔子文没料到齐佑天就这样简单直白地摊牌,着实不够浪漫。他本来以为,这位师兄得兀自闷骚个几十年,才能慢慢琢磨出一点滋味来。
谁料齐佑天行事雷厉风行,半点也不遮掩,几句话把虔子文逼到了悬崖边上。
虔子文试探地抽了下手,齐佑天岿然不动,他垂着眼睫说:“但凡小师弟给我一个回复,拒绝也好同意也罢,我就能静下心来。若是你拒绝我,从此以后你仍是我的小师弟……”
“我,我还没想好。”虔子文连连摇头,一双绿眼睛里盛着满满的惊慌失措,“齐师兄你先别逼我,再给我几天时间考虑一下。”
齐佑天当真松开了虔子文的手。虽说掌心仍旧残留着些微温度,齐佑天没再留恋,只是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情之一字最消磨人,以前的齐佑天何等意气风发,他从不把谁看在眼里。偏偏现在的他,已然惆怅不知所措,就连浑身剑意也因此黯淡了三分。
少年剑修抬头望了一眼,小师弟垂着头脸色发白,像是仓皇无错又似太过惊慌,总之没有半点欣喜模样。
事已至此,也不用再说什么了。齐佑天转身就走,才走了一步,他的衣角却被人轻轻拽住了。
虔子文仍旧垂着头,说话的声音也是轻细微弱的,“哪有这种道理,师兄非得逼着我立时给你个答复。可我配不上师兄啊,我只是个炉鼎资质,心性也不见得有多坚定。”
“我喜欢你就足够了。”齐佑天回身,重新握住了虔子文的手,将其合拢在掌心。
虔子文的手比齐佑天足足小一圈,被他拢在掌中手指还在兀自颤抖。
“大概自从我见你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你了。”齐佑天说,“那是在山海城的擂台上,你使出一招逼退了对手。剑气虽然微弱,然而剑心真好,澄澈又执着。”
这话不仅没安抚虔子文,反倒更让他失落了。小少年仍旧垂着头,嗫嚅道:“我配不上师兄,我先前曾经和李廷玉订婚,他却反悔了。他爹又把我卖给了老鸨,我差一点就全毁了。”
小少年终于抬起头来,绿眼睛里满是泪光,“于是我就有了恨意,我想一剑把他们俩全都杀了,末了又觉得不够痛快,想慢慢把他们折磨死才好。最后我成功了,可我做梦都会梦见他们俩找我索命……”
虔子文说不下去了,他眼睫一颤泪盈于睫,齐佑天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替他擦去了眼泪。
温热泪水落在他的手指上,小少年的浓长睫羽像脆弱的颤抖的蝴蝶,安安分分地停留在他的指尖。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齐佑天说,“我只恨自己不曾早认识你几天,有我保护你,绝不会让外人欺负你半点。”
虔子文抽了下鼻子,凄然地笑了笑,“我不是好人。”
“我知道。”齐佑天平静地答。
“我还欠那位前辈一个承诺。”
“我明白。”齐佑天道。
“有朝一日,若我遭了天谴,我也不意外,我觉得自己活该遭天谴。”
刚止住的泪水又来了,虔子文用手遮住了脸,末了又倔强地背过身去,不让齐佑天看见他半点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