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思不得其解,她从架上跳至书案,耐着性子嗑坚果,遗憾爪子和鸟喙始终配合不来,折腾许久,仅抠出一丁点碎屑,遂厌烦甩开。
——哼!本公主要睡大觉!
她展翅飞至一侧的坐榻,大剌剌躺卧在软垫上,小圆肚朝天,双爪半悬,闭目而眠。
过了半盏茶时分,她总觉腹部没点遮盖很是不适,又吧嗒吧嗒东翻西找,看能否寻块帕子当小被子。
然而捣腾半天,书阁内诸物藏得牢实,竟无任何可覆盖之物。
“过份!”晴容嘀咕,“手帕、纱巾、抹额……都没有?”
横梁处摩挲声起,稍纵即逝。
“老鼠?”
她歪头扫了一眼,未见异样,继而打起榻上雕花双层木匣的主意。
摇摇晃晃蹓跶靠近,她张嘴咬住小把手,舒展翅膀步步后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逐寸拖开木匣下方的小抽屉。
当她伸长颈脖,往内翻找丝帛纱罗时,失望耷拉脑袋——里头只有十余张皱巴巴的纸片。
要不……将就凑合盖上两页?
晴容·辩哥勉为其难把那叠纸叼出,瞄见上绘图案,呼吸骤停,心跳凝滞,周身似遭火烧,几乎成碳烤鹦鹉。
薄纸呈现色彩俗媚的花园,垂柳轻拂,莲荷满池,亭阁内一名男子青衣松垮,赤着两腿,俯身抵住霓裳半褪的女子;而女子以臂膀环绕其肩,媚眼如丝,与之纠缠,成两唇相贴状……
此画以工笔设色,构图精致,可画中人的动作、神态,竟和欺负她的那个梦重合!
晴容隐约记起,她曾在行宫书阁揭下类似纸张,未及细看,已遭太子以“不能看、不能碰”为由夺去,并随他心急火燎下了楼。
如今细想,他当时哪里是生气动怒,明摆着是羞惭地落荒而逃!
这家伙!不务正业,成天乱看这些奇奇怪怪的画!还把她拉进梦里胡搅蛮缠!
“可恶!”
晴容·辩哥恼羞成怒,对准太子殿下的秘密珍藏,埋头一顿猛啄狠抠。
那叠花花绿绿的靡丽人物像,瞬间变成筛子。
正当她肆意宣泄,后方猝然一股幽风掠至,尚未回神,整个鹦鹉已被一只大手抓住,拎至一张白净俊俏的男子面容前。
此人年约二十五六,肤色如堆雪,眉眼锐利且深邃,略带棕色的瞳仁,鼻梁高挺,薄唇红润,发色清浅……
哪来的异域美男子?
“……甘棠?”
晴容脱口而出,震惊发觉,灵魂已返回人身,躺在行馆卧房的雕花大床之上。
面前亦有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温润如玉,鬓若刀裁,长眉朗眸,挺鼻薄唇……却一点儿也不陌生。
他正好垂目低头,以额轻触她的,炙灼气息流转她脸上。
闻声撤离数寸,眸底涌起闪躲与讶异。
“刚才,九公主喊的是……‘甘棠’?”
晴容:!!!
“我……我梦见甘蔗做的糖……”
她下意识信口胡诌,不管是否合情理,敷衍过去再说。
稍稍敛定神思,环顾卧房,意外发现房内仅有他和她,始觉惊羞。
“殿、殿下怎么来了?”
夏暄往后退开半尺,端起庄容:“有事,找你商议。”
晴容后知后觉二人姿态几近相偎,两手互握,立时羞得脸如酡醉。
她料知崔简兮必定私下告知太子,且悄悄安排他来探视!
天啊!她这萎靡不振的病弱之态,终归被他瞧了去!
“找我?找到我的卧房和病床,还抵住我额头、握我的手?”
她本就雪肤花貌,因病痛缠绕,肌肤呈现褥白瓷般细腻,乌黑鬓发沾染汗滴,堪比青莲出水,柔润莹洁,见者爱怜。
“咳咳,”夏暄清了清嗓子,肃容未减,两耳却率先红了,“我身为皇太子,煞气……也很大,比三哥还大,可以为你辟邪挡灾!”
晴容忍住翻白眼和窃笑的冲动。
——承认你想我、想摸我爪子,有那么难?
感受他掌心力度加重,她心底柔情潋滟,舍不得放脱。
前几天最痛苦之时,她的确奢盼过,能在梦境中获取他一丝半缕眷顾。
既然他主动送上门,她唯有装傻充愣,不揭穿他的小伎俩。
幢幢灯影下,两人一坐一卧,缄默不语,十指紧扣,各自红着脸扭过头不看对方……
却又各自微勾噙蜜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媳妇身体不适,需要我抱抱亲亲举高高!
求…发现避火图被毁的太子的心理阴影面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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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由不可描述的梦所招致的羞恼苦闷, 因骨骼碎裂般的疼痛而淡去。
而折磨数日之久的头痛, 则被手心传递的暖热而融化, 逐渐散于无形。
晴容纹丝不动,任凭夏暄牢牢握紧右手, 心气愈发沉静,三日前的见闻方在脑海中重新清晰。
毫无疑问,宫墙外游荡的两名男子,其中一人为戴雨祁小将军。
通过小麻雀最后一瞥,可见另外那人以墨色罩袍遮身,面目难辨;但若从话音判断,年龄应和戴小将军相仿。
冒着“触犯圣怒”的危险,“掩人耳目”、“千里迢迢提前回京”, 且与她这个“赤月国小公主”扯上干系的人……只有齐继后所出的二皇子永平郡王符合。
可仔细品味,两名男子的对话中,竟掺杂了极其微妙的意味。
唔……不、会、吧?
晴容下意识攥紧指缝间的温暖, 缓缓转头凝望太子。
柔和灯火勾勒他月白长衫上的梅雀银纹, 侧颜长眉绵邈, 薄唇浅淡似轻勾的月牙。
他恰好感知手上力度, 俯首间微狭凤眼接上她狐惑的眸光,顷刻盈满落落清辉。
晴容心头发热,试着把手抽离, 却遭他握得更紧。
“殿下……”
“嗯?”夏暄厚颜至极,竟摆出理所当然之态。
晴容未再挣脱,小声道出疑虑:“小九有一事请教殿下, 戴小将军和永平郡王……很熟?”
夏暄眉宇掠过明显惊奇:“何有此问?齐首辅和戴将军的关系,像极了陆次辅和余大将军的关系,因此戴小将军和我二哥、齐驸马自幼相熟。”
“原来如此。”
晴容基本能肯定,那夜和戴雨祁并行的青年,便是二皇子。
她若有所思垂下眉眼,诱发夏暄醋意横流。
毕竟,她醒时那声“甘棠”已让他甚为不悦,只是他试图用额头测探她的温度、顺带想偷尝一口的唐突之行,被她逮了个正着,没好意思揭穿她那句敷衍之言;几经周折换来独处,她居然莫名其妙提起戴雨祁,再度掀起他对英武男子的嫉妒,近乎于钻心剜骨!
“好端端的,为何想到他们二人?”
“殿下不是有事找小九商议么?”晴容赧颜愈盛,不答反问,“其他人呢?怎会……直接放殿下进来了?”
夏暄莞尔:“你我孤男寡女共处的时刻还少?”
晴容懊恼之下,用力甩手,又被他双手拢住。
“你适才睡时,手露在被子外,很冰……我再给你捂一会儿,”夏暄温声解释,“确有关于皇后千秋宴的事儿,要和你细说。前两日便觉你这儿不对劲,今儿听闻阿皙他们来过,再问崔内人,方知你病了,自是想方设法见上一面才安心。”
他一改先前几日的淡漠倨傲,令晴容险些陷入他眼神和语调交织的温柔密网中。
眼下场地、姿态、气氛皆不宜谈论正事,她竭力支撑身子坐起:“千秋盛宴,还请殿下明示。”
“因陛下没打算特意为此事回宫,我便让长姐和阿皙说服皇后宴请后宫众嫔妃,四哥的生母宁贵人亦在受邀之列,九公主请务必保重身体,届时可借机一见。”
晴容既不能直言已悄悄去景西三所窥探过,不觉异常,唯有郑重点头。
夏暄又道:“自你说起宁贵人,我秘密派人调查她父亲十五年前的罪行,当年永安侯犯的是私贩军马,株连三子,而暗中揭露真相的……正是我大舅舅余大将军。”
“什么?”晴容惊色骤现。
“案发那年,舅舅的功绩并未翻到明面上来;我尚在稚龄,对于朝堂事务半窍不通;加上后来四哥记在我母后名下,必然没人敢重提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