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不隐瞒。”申媛闻言,侧头瞧了眼一心二用却也不耽误他二心致志开车的柳建明的侧脸。
他高耸眉骨之下深陷进去的眼明显地因这句话,而笑了笑,眯起了眼尾,多几条年轻人不可见的细小的缝。即便如此,一样不妨碍他看上去年轻有为,一股子道貌岸然的人模狗样。
“我需要?”他又笑道,“我倒是想多在你面前邀一点功。”
“怕不是弄巧成拙。”
柳建明晃一下头,开车向4医驶去。并说:“没有帮坏的人情。你能决定的是你离他们有多远,而不能决定,他们能跟你多久。”
申媛晃一晃神,适逢车子开到了4医的门口,向来直接畅通无阻的车,今日不知怎么,奇特地被门口保安用电子杆裆下。
柳建明降了窗,脑袋不探出车,只抬眼朝向拿出来手机的保安看。说:
“老师傅,今天这是不让我们开车进医院?”
4医门口保安亭里,一个挂眼镜的老保安,没有其他人,独身一人正在拿一份报纸看。
车要开进来,老保安手边的警鸣会响一响,发出“滴”之声。
听见警鸣声,老保安才抬头来看。
他穿了一身冬天加棉的中山装,扣子严谨,一丝不苟到最顶端一样加绒加牢。老保安的年龄大一点,看上去六十出头,挂这边的一个职务,长着是一张纯种东星原地居民的高颧骨、黄黑皮的脸。
老保安掖下报纸,脑袋探出来的同时搁一份报纸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只扫码器:
“不是不让你们进。”他用着一点东星乡音的语调说普通话,“今天有上级领导来检查,医院特别重视,进来的人都要量一个体温,扫一个最近五日的行程表的才行嘛!”
柳建明有点新奇,说:“扫什么?”
“身份证啦。”老保安说,“这年头,没身份证出不了门呐。”
柳建明看眼申媛,眼色里在询问,嘴巴不动,只一个眼使过来。申媛立刻了悟。
“我手机上有卡证存着。”申媛抬了下巴,将手机一并掏出口袋。
“嗯”一声,柳建明从前座的翻屉里抽出自己与驾驶证夹混的身份证,食指中指一起两指并夹着递出去时。说:
“老师傅,是什么领导怎么兴师动众?”
“不好说兴师动众,这是为我们的安全。”老保安眼皮子也不抬,拿扫码器把身份证上的证号一扫,看了看。说:
“我哪里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就不在这个地方,而是在楼上的行政科室嘛。”
申媛也诧异地瞧着,把手机递给柳建明,保安亭在左边。自然是正驾座的柳建明降窗递出去扫,更方便。
后一辆车一早等在了后屁股上。柳建明看了眼显示器,绿灯通行之后,车很快被允以驶进。
在柳建明缓缓地开进车子的时候,申媛看住他,带点探究意味的目光落入柳建明的眼里。问:“你觉得是什么人?”
柳建明回视:“一个幌子罢了。”
“哦?”申媛说,“何以见得。”
“这一张张扫身份证的,一点不先进,反倒像是临时抱佛脚决定的事项。”柳建明侧头摇了摇,找着空车位说,“算了,他们折腾吧。小老百姓听着就是。”
第34章 4-4
申媛转了头瞧柳建明,对方不以为然,穿过医院棋盘方格似的布局规划的停车场,不紧不慢地转了两三圈,又回来。他单手掐着方向盘,极熟练地倒车开进停车位,空闲着无所事事的另一只手伸出来捏一捏申媛。
“我这么好看,你要一直瞧着我看?”
申媛点点头,说:“美国个人英雄主义没怎么把你渗透。”
柳建明问:“什么主义?”
申媛闻言风凉道:“孤立主义你重新拾起来。”
柳建明倒是不置可否的降下窗。车轮胎擦着白线停过去。他懒笑一声,又“叽啦叽啦”地阖上了窗。
他下了车,不重不轻“砰”地一声推了上正驾驶车门,这会儿倚着车门一抬头,正好看到申媛插着裤兜,望过来。
“昨天张天弱打你电话,什么事?”
柳建明略一仰头,吐出口气。说:“找不着路,打过来问医院怎么回。”
申媛淡淡地一声长长的笑,柳建明低下头,跟着一起笑。他讲究地透过车窗玻璃看见自己嘴唇上淡淡的红色,手一撑,走到了申媛跟头。
“看你做的坏事。”
申媛知道他在讲楼梯间里两人接吻时候,她在他嘴唇上磨蹭掉的唇膏。歪一下头说:
“谁惹的摊子谁收拾。”
柳建明看起来好像听不懂她话似的瞥过来。申媛不甚在意他的眼色警告:“你想我解决吗?”
柳建明晃一下胳膊,按住说:“当然。”自上而下的俯视申媛,有一股刻意造作矫揉的压迫气势。
“我会把你的衣服全都弄上唇印。”说着,装作不经然地把眼神下瞟,轻飘飘地掠过。又道:“你拉链没系好。”
柳建明撑着车后座,不防低了头,世界之窗并没有打开,拉链一样完好无损严实密封。抬了头,带点戏谑的口吻说:
“哪里的拉链?我找不着,不如你帮我来拉。”
抬了手,又恶意地来拉申媛,浑不在意这地方是神圣纯洁的白色人间。
“时间到了没有?”申媛的腕子被抓着,也不去抵抗,没什么好反驳地顺其自然顺势而上了柳建明的话题。
柳建明低下他线条干净流畅的脸,扣一下手表,看了眼说:
“八点查房,估计还得再十几分钟结束。”他得等医生结束了才能去找。这会子随意地一靠申媛肩尖儿,手环着她说:
“你还记得你那件东西吗?”
“哪件?”
“又开始装。”
他慢慢地摸索着自己的口袋,手扯到目标物品,小心翼翼地跟梁上君子飞檐走壁一般,仔细地扯了紫色的带子出来。
申媛一眼瞧见。脸色倒是淡淡的没什么变化:“你还留着啊?”
“留着刚好。”柳建明看着申媛。
目光灼灼,黑亮得发光,从高耸浓翳的眉骨阴影之下投射而来的视线,有一股子不知哪里来的肯定与自信。望她说:
“你一天到晚不愿意穿胸罩,我给你备妥了,刚刚好。”
申媛听了没表情地送一下肩膀。在柳建明不大不小、控制得恰如其分的力度之下,两个人漫无目的,在住院部后院里走。
柳建明很多次的偷偷打量申媛。从她的头顶,饱满颅型一直仔仔细细地望到她胸口。稍顿一顿。
紧身毛衣是紧身,领口一样足够高到遮起了她雪白的颈锁肌肤。遗憾是,跟穿衬衫一般,再不修身也还是拦不住自然规律的曲线弧度。
申媛往外边走,平静地接纳他的视线并道:“前边那个是张天弱,你看看。”
柳建明眉毛一挑:“张天弱?”
想,他这个功夫点不在病房里乖休养生息他作残的腿,跑这儿来,无事生非找点事么?
他顺着申媛的视线一并考究地看了过去,几眼,在医院后边长满了草的秋千架上,坐着一老一少两人。均穿病号服,一个头发花白,另一个穿蓝白条纹宽松睡衣似的病服的年轻男人可不就是张天弱。
“走去看看。”柳建明下巴一歪,朝张天弱的背后走。屈着一条腿垫屁股下的张天弱口沫溅飞,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
柳建明拿手在张天弱肩上一敲。
对方起了身:“谁?”
他这么灵敏,还真没叫后头过来的柳建明想到。笑一下,说:
“你以为谁?”
“是你啊。”张天弱没好气地挥挥手,扭身想坐下,重新跟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继续他们的宏伟蓝图构想。口若悬河一半,忽感到事态不对。
张天弱“蹭”地站起身:“表妹?”
他拨一拨不知什么时候染成一头金色的黄毛,不可思议地看着申媛,瞅两眼。瞪得眼皮子都发了酸又瞥向了靠在申媛身边的柳建明:
“你俩怎么在一块儿?”
柳建明看着他倒是笑了,说:“我俩什么时候没在一块儿过?”
张天弱一使劲地撑着眼皮,巴巴地过来拉了申媛的手。说:
“你俩结婚了?”
“看起来很像么?”申媛一根一根挑开张天弱的手指头,说:“没有,他是我的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