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之中,镇远侯还要跪,皇帝已是抬起手摆了摆,很是筋疲力尽,“赐婚的事,朕是不知道的,皇后也是因为老太妃来求了一次,指责朕对永宁不够关心。说永宁死了驸马,一年了,朕也没说考虑再给她找个丈夫的事。还说,永宁和相国寺僧人如何如何。”
皇帝话锋一转,指着榻几上的一摞奏折,“你且看看,都是这会儿上的,说是秦大姑娘鞭打长公主,实属对皇家不敬,要朕重治!”
秦蓁是镇远侯的软肋,天底下,也就这一根软肋,是人都知道。
镇远侯还想为范翼遥辩护求情,已是明白,大庭广众之下,皇帝亲口下了旨,再无转圜的余地。如今,皇帝不顾多年情分,将秦蓁拿出来说事,便是堵住镇远侯的嘴。
“陛下,若当年那个孩子还活着,应该是和翼遥一般大的。臣已经收了他当徒弟,又岂能置他安危于不顾呢?便是不为阿蓁,臣也不能不管!”
皇帝久久没有说话,但眉眼间的那一抹疲倦,已是表明,他此时心里有多么烦躁。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38章
秦蓁在皇后的宫门口跪了一晚上, 太子站在廊檐下的阴暗的角落里看着她,也站了一晚上。
次日早晨, 眼看六宫的嫔妃们要来请安了, 一宿没合眼的皇后, 有些心浮气躁, 声音里也透着些许无奈,“叫她进来吧!”
谁能想到是这样的?要怪也只能怪她被老太妃那只老母狐狸给涮了。当年宫里那么多生了儿子的妃子都没保住性命, 就她活得年数最长,最后还能逼得皇帝答应她出宫荣养,果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秦蓁进来了, 昔日,骄傲得如凤凰一般, 处处精致, 处处高贵的女孩子,经过了这一整夜的风雨的侵蚀,已是憔悴不堪, 唯有一双眼睛, 依旧闪现着倔强的眼神,依旧难掩清傲的神彩。
皇后暗自点头, 不愧是韩氏的女儿, 这份宠辱不惊,满京城的贵女里面,再也找不出第二份来了。
不待秦蓁开口,皇后道, “你知道,陛下金口玉言,已经下旨,不可能收回成命,你这孩子,怎地这么倔强呢?”
“我和他,我们认识快十年了,三年前,我原本以为他死了的,我知道他还活着,皇后娘娘,您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高兴,我当时甚至在想,不管让我做什么,只要他好好活着,我都愿意。可是,我到底等了他三年了,盼了三年了,我怎么甘心眼睁睁地看到他娶别人?”
秦蓁捂着脸哭了起来,她直直地跪在地上,每一声抽泣,都充满了悲痛,令殿里的宫人们都忍不住为之落泪。
皇后的眼里噙着泪,起身走过去,将她揽进怀里,“好孩子,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也说过,只要他还活着,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如今,他娶公主,你当为他高兴才是,难道你愿意他真的死了?”
秦蓁摇头,“不,我不是,我只是做不到看着他娶别人,我做不到,皇后娘娘,求您!”
“大姑娘,我不可能下旨让你给他当妾的,这样,我如何对得起你的母亲?”
“他不会纳我当妾的,他不会的,就算我求他,他也不会的!”秦蓁喃喃地道,尽管,范翼遥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可是,秦蓁就是知道,无论如何,范翼遥都不会答应的。
掌宫太监进来了,道,“皇后娘娘,娘娘们都来了,正在门外等着呢!”
秦蓁明明知道,不论她怎么求,这件事都不会再有回转的余地了,可是,她能做什么呢?她磕下头去,“皇后娘娘,我不求别的了,求您帮我向皇上求情,把他放出来吧,他武艺高强,能力卓绝,尚有一些用处,求皇上重用他,我不求别的了!”
她的话落,整个人便如同一朵开蔫了的花儿,再也没了一点生机。皇后心里难过极了,抚着她的头,“好孩子,将来总会有更好的儿郎,我帮你挑一个更好的。”
“再也不会有更好的了,今生我愿常伴佛祖,为大乾祈福,为皇上和娘娘祈福,为太子哥哥祈福,余生别无所愿!”
“好孩子,你还小,别说这样的傻话!”皇后难过极了,却只能叫人将她送出去。
秦蓁从宫里出来,阳光照得她格外刺眼,她朝身后看了一眼,太子落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亦步亦趋地跟着。秦蓁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他,太子朝她走了过来,喊了一声,“阿蓁!”
“太子哥哥,你回去吧!”她声音格外颓废,太子抬手要抚摸她的鬓边,秦蓁歪着头,避开,她望着天边云朵,“太子哥哥,若有来生,我不想再生在这侯门深闺,我想当个卖花女,我也希望翼遥别再有这般悲苦的命运,他当个打柴郎,我每天送他出村头,黄昏去接他回来,你说那样的日子是不是很好?”
我已厌了这锦衣玉食,却天天被人算计的日子。
秦蓁被人扶着上了马车,车从刑部门口经过的时候,秦蓁用脚跺了一下,海榴问道,“姑娘想去看范指挥使吗?”
秦蓁“嗯”了一声,看着刑部的大门,眼泪就出来了。
狱中阴暗无比,随处可见老鼠到处窜,秦蓁却视若无睹,快步奔跑在通道上,海榴跟在后面,远远就看到,通道的尽头,一个人被吊在刑具上,浑身遍体鳞伤,头发散乱下来,遮住了脸,可海榴依稀能够认出,那就是范指挥使。
秦蓁已是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挂在上面的那人,她颤抖的手拨开那人的头发,看到了被污血沾满脸庞的这张脸,曾经多么英俊的一张脸,此时,他双眸紧闭,若不是身体温热,秦蓁以为他已经死了。
“谁让你们打他的?把他放下来,放下来!”
狱卒连忙将范翼遥放了下来,秦蓁一把拿起旁边的烙铁,朝着狱卒烙了过去,哭道,“谁让你们欺负他的?”
狱卒们哪里敢跑,跪在地上哭着求道,“不是我等,是向侍郎,不适合我们!”
“向侍郎?什么向侍郎?”秦蓁已是丧失了理智,她到底不忍用这烙铁往人肉上烙,抽出腰间的软鞭,狠狠地抽打。海榴忙过去抱住自家姑娘,安慰道,“姑娘,范指挥使还在地上呢!”
秦蓁又扑过去抱住范翼遥,范翼遥挣扎着睁开眼睛,朦胧地,依稀看见是秦蓁,笑了一下,抬起手,要抚摸秦蓁的脸,却又格外犹豫,“卿卿,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秦蓁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她艰难地抱起范翼遥,泪水滚滚而下,“翼遥,我带你走,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走!”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抱着范翼遥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
刑部大狱,岂是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狱卒们个个如临大敌,拿着武器,对准秦蓁,“放下,把人放下,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哈哈哈,客气,你们什么时候对他客气过?向侍郎是谁?让他滚出来,我秦蓁今生今世不要他的命,下辈子我就不做人!”
海榴焦急万分,她握着一根铁棍跟在她家姑娘后头,看到一个面目稍微慈善一点的狱卒,踢了那人一脚,“还不快去喊小公爷来!”
秦蓁走到门口的时候,已是重兵把守,一个当官的模样,手里握着一柄剑站在门口,看到秦蓁抱着人出来,笑了一下,“秦大姑娘好气概,不过,范指挥使如今已是永宁驸马,大姑娘此举是要抢夫吗?”
永宁驸马,如同一柄利刃,刺向秦蓁的心脏,只不过,她却将怀里昏死过去的人紧了紧,不肯放松半点,泪水滚落,“不,我只是想让他好好活着!”
向沧海嗤笑一声,“听说秦大姑娘想见我,如今向某就在这里了,请秦大姑娘将本侍郎手里的人犯放下,否则,向某不得不请秦大姑娘进去坐一坐了,刑部大狱没说不收女犯!”
“放肆!”
一声厉喝,从门外传来,所有听到声音的人无不跪了下来,向沧海一眼抬去,连忙跪下,“臣等叩见太子殿下!”
太子走了过来,朝向沧海猛地一脚踢过去,“本宫怎么不知道,刑部还有尔等胆大包天之徒?想把秦大姑娘请进去?怎地不说把本宫也请进去?”他朝着一脸木然地抱着范翼遥的秦蓁看了过去,见她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什么都不关心了,他的心也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太子朝秦蓁伸出手去,“把他给我,我帮你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