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长廊,走过后院,走过侧房的小桥,看到凉亭里有个消瘦清雅的背影。
“凝……凝婉。”
没错,那就是卫叔送来的书信里说已经死了的凝婉。
卫叔不可能会骗温别庄,那么凝婉究竟为什么活着,还出现在这里。
“叶幸。”
对方回过头看,瘦削的脸不复之前的明艳动人,反而带着些阴沉与狰狞。
“你不是死了吗。”
凝婉闻言只是轻声一笑,伸手别了别耳后的发。
“差点就死了,自古无情多帝王,皇室中人皆是如此,该狠心的时候绝不会有任何的犹豫,我与卫叔他们相依为命多年,却因为我供出了温别庄,他们就要我听天由命,自生自灭,我只是想活下来而已,招供有什么不对,你看,我现在过得不是很好吗。”
凝婉面上带着阴笑,只是这样的凝婉已经走不了回头路了。
“你这是在与虎谋皮,李秋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就不清楚,如果温别庄找过来,他绝不会放过你的。”
“温别庄?他怕是找不到这里了,要我说你们天真也好,我既然能出来,李秋既然能将你掳走,难道这里面就没有什么人相助吗。”
听到凝婉的话,叶幸心里一紧,意思是说,府里有人是李秋的人吗。
是谁,是万紫还是千红,又或许是陈伯还是小陆。
曾见过的所有人都在她的脑海里环绕,曾经每个人的和善与笑容在她这里都蒙上了沉重的阴霾。
如果真的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温别庄能不能发现,又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叶幸越想越觉得害怕,因为真的如凝婉这样说的话,很有可能隐藏的那个人连温别庄都没有怀疑过。
看着叶幸瞬间苍白下来的脸,凝婉被取悦的勾起了笑容。
“如果温别庄出了什么事,你就应该要怪你自己,因为是你在温别庄的心里太重要,才让他慌了阵脚,失了警惕。”
凝婉的话像毒刃一样刺进叶幸的心,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无措起来。
因为现在的她什么也做不了,还只会给温别庄带来麻烦。
……
温别庄在书房里疲惫的揉着额角,上次叶幸消失不见就已经让他急了一次。
但他至少能想到叶幸在哪里,可这次却连卫三都不见了,种种迹象都让他觉得充满了疑点,同时又满是疲惫。
“大人,喝些汤吧。”
千红满心担忧的将炖好的鸡汤放到了温别庄的桌案上。
她的眉心还有今天磕出来的血痕,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一看就知道偷偷的哭过了。
“大人,对不起,是奴婢没有看好叶幸,没有时刻守在她的身边,你罚奴婢吧,就算把奴婢打死奴婢也愿意。”
千红说着又声泪俱下的跪了下来。
她恳切的样子足以让任何人动摇,更别说她跟在温别庄身边的时间已经不短,其中的主仆情分已然不同。
“千红,你跟在我身边有多久了。”
温别庄冷淡的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千红,被手指挡住的眉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已有五六年了,还是当日大人出宫后亲自从人牙子手里将奴婢两姐妹一起卖下的。”
千红伸手擦着眼角,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回忆往事的感慨。
温别庄打开面前的小盅,浓郁的香味随着热气腾腾的白烟飘散在整个书房。
“你应当知道我最不喜在书房用任何的吃食。”
听着温别庄平缓的语气,千红浑身一抖,紧张的绞着自己的裙摆。
“是……是奴婢疏忽了,只是大人已经整整一日未用任何的东西,奴婢担心还未找到叶幸大人的身子先受了损。”
千红句句情真意切,比起平日温婉淡雅的她,现在的千红多了些过于浓烈的情绪。
“千红,你今日的话有些多。”
温别庄慢慢的用勺子搅拌着浓郁的鸡汤,任由香味占满了整个屋子。
“今日一事全是奴婢的错,奴婢只希望大人能尽快将叶幸找回来,不要怪罪万紫,有任何的过错奴婢都愿意一力承担。”
千红抬眼,尚还泪眼朦胧的眼中带着坚毅与几乎要将自己淹没的自责。
温别庄没有在说什么,而是在千红这样的视线里,慢慢的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就在要入口的时候,他看了眼千红。
“多谢你,还关心我今日未用饭。”
千红一愣,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的捏紧。
温别庄喝了一口又一口,竟就这样把小半碗的鸡汤喝尽。
他一手撑在下颌,目光看着桌上摇摆的烛火。
“你下去吧。”
千红看着那张映在昏暗的灯光下越发俊美迷蒙的脸,只略微一失神,便沉默的离开了。
只是走得时候,还没忘记将喝剩的鸡汤收拾好。
就在千红刚刚将房门合上的那刻,在烛火剧烈的晃动中,温别庄孤寂的影子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这些事我管不了,你只能靠自己。”
卫子午站在温别庄的身后微微垂头,一头柔顺的银发落在了温别庄的头上。
许是人活到了年岁,尤其是像卫子午这种已经超脱伦理世常的人,在自愿被关在后院的那二十年里,他就已经想了许多的事,直到自己的心再也不受任何事物的影响,如活死人一般感受着岁月的变迁。
纵然他现在看着不过是个弱冠的绝美青年,但他已过了花甲,早知道有些事,他不能再去插手。
“我知道,你不能管,也不该管。”
卫子午应该是个活在过去的人,在故人的记忆里,在史记的字句里,他不再适合出现在当下人的视线里。
这些凡尘琐事也不应当由他插手。
温别庄撑着下颌的手慢慢失了力道,再倒在书案上的那一刻,有一只冰凉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那力道很轻,却第一次让温别庄有了鼻酸的感觉。
“你是我的后人,我定会保你无忧。”
……
什么都不知道的叶幸在宅子里很焦急,可她想尽了任何法子都没办法跑出去。
凝婉就住在她的隔壁,好像为的就是能看住她。
奇怪的是,她被关了将近一天一夜,也没有见过李秋。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担心温别庄。
到了夜晚三更,叶幸也没能睡着,她在房里走来走去,独自一人的惧怕和恐慌没能盖过对温别庄的思念与担忧。
若是温别庄真的因为她而出了什么事,那她就用命陪他。
或许是因为这种决绝,叶幸的焦虑消了些许,心里的大石头却依旧压的人喘不过气。
在这样复杂的情绪中,她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她的脚步顿住,熟悉的血腥味让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你……是谁。”
应该不可能是李秋身边的人,要不然不会刻意隐藏起来,又因为滴落的血迹让她发现。
就在她话音刚落,一个极轻的动静在身后响起。
虽然那人竭力的控制自己的气息,但因为伤重的缘故,叶幸还是在静谧的黑夜中听到了对方不稳的呼吸。
她缓慢的转过身,发现是一个全身被黑色夜行衣包裹的男人,只是可怖的是对方的左臂不见了,只有湿腻粘稠的血液。
“卫三。”
对方的声音冷冽机械,即使是在这样伤重的情况下,对方唯一露出的眼中也是平淡无波。
叶幸知道温别庄的身后有很厉害的十二卫,只是没想到对方会重伤到这种程度。
其实她不知道,卫三是在怎样的一片厮杀中独自找到了她。
“那……那你能回去找温别庄吗,我担心他身边有人害他,你告诉他我没事,但府里可能有人是李秋的人。”
她焦急的走到对方的面前,努力的平静下来,一字一句的把意思表达清楚。
卫三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转身就从窗户口跳了出去。
叶幸看着满地的血迹,苍白着脸跪了下来,用茶水和自己的外衫一点一点的擦干净了。
“砰砰砰!”
门外突然传来剧烈的敲门声,叶幸一抖,连忙堵在房门口。
“叶幸。”
“做什么,我要睡了,白天也看晚上也看吗,就算是将人关着也该给她点自由。”
凝婉试着从外面推了推门,却发现里面被反锁了。
“你最好老实一点不要动什么歪心思,等温别庄那里成了,你两便能在地府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