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142)

“……女皇?”他喃喃自语。

“女皇带领狐胡遗民已在域外重新定都,还请殿下随属下早日归国,以解女皇思子之苦。”

“我如今还是大朔名义上的皇子,你们带走我,就不怕被人追击?”秦曜渊道。

“殿下只需跟我们离开,身后追兵,属下自会解决。”

“马在何处?”

黑衣人的首领松了口气,起身道:“殿下请跟我来。”

几个黑衣人合力扑灭火堆,消灭篝火痕迹后,一人手持火折子,领着众人在微弱火光中抹黑前进。

“当年摘星宫大火后,你们去了哪里?”

“回殿下,女皇离开紫庭后,一直在四处收拢力量。如今时机成熟,已在众多狐胡遗民的帮助下复国定都。因事关重大,陛下登基复国乃头等机密,各国朝廷还不知晓。殿下也要为此保密,小心走漏风声。”

“国都定在何处?”

首领朝他投来戒备的一眼:“……殿下到了便知。”

一行人走出树林,来到一片开阔的草原。

九匹膘肥体壮的骏马候在前方,两个同样身穿夜行衣的男子手中牵着缰绳,见他走出树林,不约而同躬身行礼。

“只有你们几个?”秦曜渊问。

“人少才能避人耳目,等入狐胡境内,殿下就能看到更多我们的人。”

“是吗?”

首领去牵那匹高壮的黑色骏马,脖子上却突然一凉。

“可惜你看不到了。”

他飞了起来。

他茫然地看着面露震惊的同伴,以及底下正在飙血的无头尸体。

黑色骏马骤然受惊,长声嘶叫的同时,扬起的马蹄一脚踩碎了落下的头颅。

平静的草原忽然变成了血色的战场。

最后一名骑马逃跑的黑衣人被一箭射下后,一面倒的屠杀结束。

从马背行囊里随手抽出的马刀已经砍出了破口,血线沿着犬牙般崎岖的破口蜿蜒流下,一滴又一滴,染红翠绿的草叶。

秦曜渊扔了破刀,弯腰提起倒在草地上的一人。

他特意留下的唯一一个活口,鼓着充血的双眼,紧抿的唇缝中溢出缕缕黑血。那双快要失去眸光的眼睛被极度的憎恨和恐惧充满,以至于直到他的呼吸停止,他依然好像在又恨又惧地瞪着他。

秦曜渊松开手,任依然温暖的尸体跌落在地。

他在为留下一个人的生命拼命乞求神明垂怜,世上却有许多个这样的人,轻易舍弃自己的性命。

他们不想要的命,为什么不能加在她的头上?

为什么连渣滓蠕虫都能安度晚年,他的阿姊不能?

巨大的闪光撕裂了夜幕,一声天摇地动的炸雷响在遥远天边。

白夜如昼,少年站在浩瀚广阔的天地间,如山如海,静默无声。

沉重的雷声在乌云背后滚动,想起怕雷的阿姊,秦曜渊从阴郁暴戾的心情中醒来。他回过神,在几具尸体上摸索一会,最终从无头尸体的衣服夹层中,找到了一小罐刻火纹的沉香木盒。

他将小罐小心翼翼放入怀中,起身离开了这片草原。

在他离开不久后,一群眼眸幽绿的野狼走出树林,围聚草原上散落的尸身。

一切痕迹,都将在今夜之后烟消云散。

第82章

风雨大作, 雷声隆隆。

惨白电光撕破暗蓝苍穹,整个营地亮如白昼。

帐篷门帘被一只淌着雨水的瘦削右手撩开了,浑身湿透的少年走进帐内。

躺在罗汉床上歇息的结绿惊醒过来, 看见秦曜渊出现在帐门前, 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惊讶。

“九……”

少年一个眼神, 制止她之后的话。

她悄悄下了坐榻,拿起一把油纸伞,迎着风雨出了帐篷。

滴答,滴答。

冰冷的雨滴从硬挺的箭袖边缘滴落,等到身上的冷风冷雨被帐内温暖的火盆烤热,少年迈动脚步,向着架子床上的身影走去。

她睡得并不安稳。

白日时, 她从不蹙眉,从不为难,似乎一切尽在掌握。她藏起所有烦忧, 只在睡梦中, 才显露出一丝端倪。

她希望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无所不能,包括他在内。

可是他知道, 她只是一个凡人。

一个会累,会痛,会迷茫,也会不安的凡人。

正是这无所不能的坚强里流露出的一丝脆弱, 让他神魂颠倒。她雪白无瑕地站在神坛上, 他追逐她, 像飞蛾追逐明火,星星追随月亮。

他希望分担她的累,她的痛,她的迷茫和不安。

他希望长出天下最宽广的羽翼,只为她这只小小鸟遮尽风雨。

“阿姊……”

他坐在床边,想要触摸的手,伸出却又收回。

“你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我?”

……

秦秾华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爬上了摘星宫前院那棵巨大无比的树,坐在枝头上,笑着对仰头看她的小男孩说:

“你看,爬树一点都不难。”

这是梦么?

如果是梦,为何吹过袖间的春风如此温暖,树叶摇曳的沙沙声如此清晰?

如果不是梦,为何树下眸光锐利如狼的小男孩会有乌黑透紫的眼眸,泼墨般披散的头发还带着一丝没睡醒的卷?

支离破碎的梦境,断断续续的声音,她迷失了自我,不知是梦是醒。

“你是谁?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又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还是不打算说话?”

“你什么时候才愿意说话呢?”

“小哑巴,小哑巴,你为什么偷看我又不和我说话?”

“你不说话,那就是想听我说话了?”

“小哑巴,你知道吗?朔明宫虽然壮丽,但我最想去的地方,是塞外草原。”

“等天下太平,国富民安,我想去草原上过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等时机成熟,我要办华学,开海禁,推新政,把商路通到草原,再创立一个‘华通快递’,让我足不出户,也能吃天下美食,品天下美酒,赏天下宝物。”

“小哑巴,等你懂事了,不要因身有残缺而自卑,不要为卑躬屈膝而自贱,只要你的心灵不曾屈服,你就始终是堂堂正正的人。”

“小哑巴,成为了不起的人,再来辅佐我罢。”

沉闷的雷声震碎了春日,回过神来,她已身处漆黑之中。

她止不住地发寒,比地下河流更加刺骨的寒冷浸入她的骨缝,由冷,生疼。

她冷,但是她喊不出声,说不出话,也动不了手指。

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地睁大眼睛,眼前依然只有混混沌沌的黑。

“王上……哀重伤身,请节哀顺变吧。”

接二连三的“王上”如潮水起伏在四周。

烈日般的炙热撕裂了黑暗,是谁在抱着她前行,脚步趔趔趄趄?

下雨了么?

为何脸上落下水珠?

抱着她的人一话不发,耳畔却传来他颤抖的呼吸。

雨,不停下。

她很想睁开眼看看抱着她的人是谁,但眼皮重若千钧,怎么抬也抬不起来。

这只在她脸上落下的雨,莫名落得她很难过。

哗啦啦的暴雨击打在单薄的帐篷上,一声惊雷让她骤然惊醒。

倚靠在床边的少年睡颜映入眼帘,他衣衫半湿,黑发垂落,凌厉的眉峰让他连睡颜都充满强势气质。

她刚一动弹,他就猛地睁开眼。

锐利冷血的视线在触及她后,迅速融化。

他移下床,在她眼前蹲下。

那双眼,深邃似海,沉黑里掺着抹幽紫,让她想起琉璃蛱蝶绚丽的翅膀,熟透李子清甜的果汁。

电光猛地一闪,帐内亮若白昼,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响雷,让大地都为止震颤。

他迎着她疑问的视线,摸到她被子下的手,紧扣住,轻声道:

“……阿姊别怕。我在。”

“我不怕。”她握紧他的手,说:“……我好像做了个梦。”

“是个什么梦?”

“……我不记得了。”她说:“但是个好梦。”

因为,在她心里留下了温暖的痕迹。

只是不知为何,有些难过。

“阿姊……你还记得吗?”

“嗯?”

“你说过,要去塞外。”

“嗯,我说过。”她笑道:“等我能走的时候,要和你一起去塞外。”

“不能现在去么?”他定定地看着她,乌黑透紫的眼眸在夜色里微微发亮:“只要一匹马,我们第二日就能出塞。草原上谁也不认识我们,你想做什么,我就陪你做什么。我教你骑马,带你看日出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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