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芸好等在正屋的厅里。
田氏重病,吹不得风,房门就严严实实的关着,她是听见说话声才开门出来的,随后又赶紧将门关上,走了出来,一边吩咐南栀:“你进去帮我看一会儿。”
武昙来找她,显然不会是为了喝茶说话的,正好她这也顾不上,直接就没叫人去上茶。
“好!”南栀应诺,又冲武昙屈膝福了福,就快跑进了屋子,进屋之后仍是很仔细的将房门掩好了。
霍芸好迎上来的时候,武昙就闻到了更重的药味儿,想来是一直呆在田氏那屋子里被熏的。
霍芸好看上去和前几个月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个子也长高了些,脸色略差,细看之下能看见眼睛里隐约的血丝。
武昙不禁皱了下眉头,目光越过她去看向她身后紧闭的房门,问道:“霍夫人的病……是不太好么?”
前阵子她让青瓷去打听,就听说田氏病了,看这个样子,应该是十分严重了。
霍芸好听了这话,眼眸之上便是瞬间弥上一层水雾,不过她唇角仍是从容的绽放一个笑容,轻声的道:“陈年旧疾,也就这样了。”
随后,就转移了话题,引着她往右厢房走:“进屋来说话吧。”
武昙跟着她进了屋子。
那屋子应该是为了方便她和南栀主仆临时休息用的,重新布置过,有妆台衣柜和牙床之类一应的女子日常用的物品,但摆放和收拾的都很敷衍。
“你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霍芸好关了房门,直接从怀中摸出之前武昙叫人转交她的那个荷包又递了回来。
当初在李家,武昙跟她讨要迷药,她是直接解了荷包给的,可这个荷包并不是当初她给的那个。
只不过,除了逢年过节做礼物绣了送给亲友家姑娘的那些荷包,她也就只给过武昙一次,所以有人特意绕到后门还不报姓名的来寻她,她自然第一时间就猜到是武昙了。
也不是就这么点时间也抽不出来的去门口见个面,而是因为她料定了武昙特意来找她,必然是有要紧的话同她说的,在大门口反而不方便了。
至于武昙找的那个借口说要迷药的——
定远侯府那样的门第,对方若是真想再弄些迷药傍身,怎么弄不到?就算武昙自己弄不到,她那两个哥哥也能帮着寻到更好的,哪里用的着特意过来找她要。
霍芸好是真的惦记着田氏的病情,所以说话就很直接。
武昙既然拿了荷包和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同她传信,自然是料到心思细腻如霍芸好,是能明白她的用意的。
这时候蓝釉听着两人打哑谜,武昙却是从容的将那荷包接过去收回了袖子里,再看向霍芸好的时候便很有几分纠结的迟疑了:“本来是有个消息想要来告诉你,可是我不知道令堂她……现在反而觉得来的不是时候了。”
她是一时兴起,听了有关霍芸婳的“坏消息”,自然就想到了霍芸好这个所谓敌人的敌人,想过来透个信儿撺掇一下的。
本也不是什么好心……
若在平时也就罢了,反正她只是带消息来搅浑水的,最后要怎么做,或者要不要利用这个消息,还是看霍芸好自己的,毕竟霍芸好也是个心里有数的,这样算下来,她的本意也不算恶意。
可赶上霍芸好母亲重病垂危这个茬儿上了——
武昙自己没有母亲,也还不曾经历过至亲之人从身边消失的那种处境,虽是无法对霍芸好此时的心情感同身受,但也终究知道轻重的。
这会儿,她倒是有点后悔自己走这一趟了。
“没关系,既然特意来了,你就说吧。”霍芸好又笑了下,神情之间有难掩的虚弱,只是表现出来的还是从容得体:“我也有阵子没出门了,就当听些闲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武昙略斟酌了一下,想想确实也是,她们姐妹俩也是貌合神离的,霍芸婳的坏消息对霍芸好来说,起码不会是个打击,于是就如实相告:“就是你那位庶姐,新晋的惠妃娘娘,听说她如今身患恶疾,很有些影响前程。”
霍芸好一愣。
她上个月进宫看见霍芸婳的那天也没觉得她有什么异样的,和其他的后妃皇亲们一起去给先帝守灵,虽然还是如往常一般的弱柳扶风之姿,确实也不像是身患恶疾的模样。
何况——
她要真生了什么重病,宫里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散出来?
“恶疾?”霍芸好仔细的回想上次见到霍芸婳时候的具体情形,可如今田氏重病垂危,她脑子里乱糟糟的,那么久的事了,已经是想不起细节了,所以干脆也不再费劲去想了,直接就看向了武昙:“她病了?什么病?”
武昙知道她着急回去看田氏,就也长话短说:“心症!当然,这病她原是没有的,是数月之前姜太后被夺权的那晚,她因为撺掇了姜玉芝的什么事,惹怒了太子,被太子踹伤了心脉。本来是治治就好的小病痛,可是因为姜玉芝怀恨,随后买通了东宫的医官在她的用药里做了手脚,加重了病情,她就落下这个毛病了。”
霍芸好被她这么一提,再回想,就依稀是记得上回见霍芸婳,她眉宇间似乎略有几分憔悴的病态是以前待嫁闺中时候不曾有的。
“她与太子不合?”霍芸好如此推断,“还未得宠就先失了圣心?”
就算是这样,一个女人能在男人身上所用的心思也还有很多,这才哪儿跟哪儿,萧昀还小,各宫嫔妃都是摆设,真正博宠的时候还没到呢,霍芸婳也未必不能再重新挽回帝心!
“他们那一家子到底谁跟谁合谁跟谁不合的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武昙继续替她解惑,“心症的病人,若是情绪大起大落就会影响病情,尤其是受不得惊吓。这就使她这个病直接导致了一个恶果就是她以后恐怕是不能生育了,否则生产的时候引发了病症,必然就是个一尸两命的结果!”
一个后宫的妃子,还是个家族底气不足,想要靠博宠上位的妃子——
除了自己的才情样貌和有没有手段笼络住君王之外……重中之重还是子嗣!
毕竟以色侍人不会长久,子嗣才是最后的支柱和依靠!
不管是霍芸婳还是霍文山,都对霍芸婳封妃以后的路野心勃勃,现在霍芸婳还未曾承宠就已经断绝了在子嗣上的指望,那么他们的这条路就等于已经拦腰折断了。
当然,以那双父女的为人,必然不会就此罢手,还会再想别的办法。
但是这个跟头栽下来,也是够他们鼻青脸肿的了。
武昙和霍芸婳之间有旧仇数件,这时候看了对方的笑话,自然是快活的。
可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就想着来找霍芸好分享一下。
毕竟——
上回相国寺被人设局暗算的可不只她一个,她是不信霍芸好会不记仇,若是这霍家二小姐能拿着这个把柄从中做点文章的话……
她是很乐见其成的。
只不过现在霍芸好的母亲病重,只怕是她也顾不上这些了。
“呵……”却不想,霍芸好听了她的话,却是猝不及防的笑了一声出来,仿佛茅塞顿开似的呢喃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随后她的身子晃了一下。
武昙原是想扶的,可是她自己的反应够快,随后就一把撑住了桌面。
这回反倒是换武昙愣住了,狐疑道:“是……已经发生什么事了吗?”
霍芸好本来手指扣紧桌子的边角,手臂都在微微的发抖,听见她的声音才又连忙克制住情绪,飞快的收摄了心神。
武昙眼中略带了几分忧虑和关切的看着她。
霍芸好不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原是不会对她这个外人多言的,可是这阵子她母亲重病垂危,家里又被闹得鸡犬不宁,她虽有余力一直撑着,但也确实是因为母亲的病况而压抑的太重……
此时对上武昙的眸子,她突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于是顺势坐在了凳子上,又倒了杯冷水灌下去,方才面无表情的说道:“上个月陛下驾崩,我母亲的病原也没这么重的,我陪着她进宫去跪灵,第四天的中午在偏殿休息的时候我那庶姐突然过去找了我们母女说话,说是……等太子登基之后就接我进宫去陪她……”
蓝釉并不通晓内宅之中的这些事,一时还有点茫然的没转过弯来,武昙却是立刻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