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却是无所谓的样子,打断他的话:“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常态,朕看的开,众卿也不必太过伤感了,想想先帝,四十二岁就驾鹤西归,太祖皇帝也是五十有一就崩逝了,与他们相比,朕能活到这把年纪,甚是知足了,在这件事上没有遗憾。”
众人只能再唤了一声万岁,便不敢再说其他。
简王也只是抿了抿唇,索性也不矫情了,很痛快的直言问道:“陛下今日传老臣等入宫,可是有话要嘱咐?”
皇帝点点头:“太医跟朕说,朕的身体每况愈下,许是就在这三两年里的事,也有可能哪天一个不慎……朕这一生,得父皇传位登基,又得众卿的辅佐,虽然朕自知资质平庸,不曾在朝政上有什么大的建树,但是扪心自问,也算对的起天下的百姓和苍生。今天叫了你们大伙儿过来,是因为有几件事要提前交代下来。”
“谨遵陛下旨意!”众人叩首。
“三件事,第一件就是……”皇帝开口,说话间又郑重的看向了简王,“朕有件生平憾事,一直不得圆满,就是……当年走失的那个孩子……”
此言一出,不只是伏在地上的何皇后,几乎是宗室里的绝大多数人全都猛然抬头朝这里边看来。
何皇后的嘴唇嗡动,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她甚是想要立刻跳起来喝止皇帝的,但是理智尚存,不准许她这样做。
她用力的掐着手心,眼中神色却完全控制不住了,用一种怨毒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皇帝。
皇帝却只对她视而不见,仍是对简王说道:“这些年,这件事就如同一块大石压在朕的心上,朕原以为随着时间过去,也能逐渐释怀,可昨儿个……咳咳……也是皇后提醒了朕,昨夜朕一夜辗转难眠总觉得对那孩子不起。皇叔管着宗族事务,朕立下了一道遗诏,今日就托付于你。来日若是朕没这个福分,不在了,那孩子若是回来,你要替朕好好照拂。”
何皇后的脸色已经铁青,咬着牙,牙根咬的生疼。
简王握着皇帝的手,颇有几分能够感同身受的点点头。
而下一刻,皇帝却又看向了跪在何皇后紧身后的几位阁老:“众位卿家,朕今天要说的第二件事与第一件相关,你们都听仔细了,宁王体弱,朕原是想要等他再长大一些才将这天下的担子交给他的……”
事关立嗣大事,何皇后就是再能忍,这件事也是绝不能忍的。
她当即厉喝一声:“皇上——”
声音太过震怒和凄厉,惊得满殿的人都吃惊不小。
皇后当着皇帝的病榻前失仪?还是因为皇帝要立储的朝政大事?
虽然人人都知道皇后将宝压在了魏王府,而且还积极地支持运作,想要扶燕廷襄登上皇位的,可毕竟——
皇帝才是一国之君,立储的事本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言官们虽有劝诫之权,最后采纳于否,也还是他自己的事儿!
皇后娘娘这是疯了不成?居然敢为了朝堂之事对皇帝大呼小叫?
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像是在看鬼。
皇帝也看过来。
他的眼底是墨色的一团,就那么平静的与何皇后愤怒仇恨的目光对视。
何皇后恨不能冲上去和他厮打一场,却又不能……
皇帝到底还是顾念着前太子的颜面,当年太子薨逝之后,遗失皇子那件事就不了了之,只定了几个宫人的罪。
何皇后确信——
她要是现在敢于放肆,皇帝绝对是不会再替前太子隐瞒的!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片刻,皇帝就再次移开了视线,仍是对几个阁老交代:“朕准备册立宁王为太子,圣旨已经拟好。宁王是朕亲子,学识和眼界都不差,又有仁人之心,朕绝对相信他能当此任,所以你们听清楚了,这是朕的旨意,而不是在跟你们商量。他日朕若故去,你们定要全力辅佐新主,知道么?”
燕霖也有跟着皇帝理政,前几年也有人上奏章请皇帝立他为太子,只不过当时是皇帝不舍得他受这份累。
现在皇帝自己提出来了,阁老里面虽然有两个是倾向于何皇后和魏王府的,可是皇帝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告诫了他们,他们也不敢当众反驳,就只能随大流的叩首:“臣领旨!”
何皇后的脸色已经没法看了,直挺挺的跪在那里,浑身都因为愤怒和不甘隐隐的在发抖。
而下一刻,皇帝接下来的话就更是给了她致命一击,因为继这两道明旨之后,皇帝又继续说道:“霖儿,你有忧国忧民之心,朕相信你能做个好皇帝,但是你的身子骨儿弱,自己也要心里有数。朕在第一道圣旨里已经写明,他日若是你兄长真的有幸归来,他若是有这份心力和这个能力,朕也希望你们兄弟能够互相帮扶着走下去!”
这一道,虽不是明确的传位圣旨,但也等同无异了!
第288章 颜面扫地(二更)
皇帝给高朗使了个眼色。
高朗就将放在旁边桌上用黄布盖着的两卷圣旨恭敬的捧出来,又叫了双喜帮忙,两人一人一卷,捧着展开的圣旨给在场的众人一一过目,当场验过。
何皇后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借以来压制胸中沸腾的情绪。
可是——
她却什么反对的意见也没有说。
因为——
说了也没用!
皇帝这等于是变相的留了话,一旦燕霖日后有什么意外,皇位会进一步再传给那个流落在外的燕北……
虽然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子,就算要重回皇室都得备受争议,可是——
横竖这第一手的储君之位都已经落到了燕霖的手里,她虽然能拿出十足的理由来反诘皇帝留给燕霖和简王的这道旨意,可哪怕她能勉强联合朝臣压下皇帝的这道旨意,以后皇位落到燕霖手里之后,还不是得听燕霖的安排?
所以,既然明知道争了也白争,那又何必浪费这个力气呢?
此刻,与何皇后差不多同样心情的便是魏王祖孙了。
因为在皇帝下旨册封燕霖为太子的时候,所有人全都心照不宣的想到去看燕廷襄的表情……
燕廷襄只是微垂着眼睑,表情肃然,看不到眼底具体的情绪。
魏王的脸色早就青一阵白一阵的不断变化。
他气愤之余当场就要站起来找皇帝理论,却被燕廷襄眼疾手快的在袖子底下一把攥住。
燕廷襄隐晦的冲他摇了摇头,眼神冰冷又讥诮。
魏王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长孙此时远比他还要愤懑和不甘心!
可是——
皇帝要将皇位传给自己的亲儿子,天经地义,他们魏王府还能公然去抢么?
现在为了这事儿当场和皇帝呛声,是最不明智的决定,岂不是等于是把一个阴谋夺权的把柄当面往皇帝的手里塞吗?
魏王紧咬着牙关,终于也是不得不说服自己冷静。
皇帝的龙床前面,燕霖、简王和阁老们纷纷领旨。
皇帝老怀安慰的微微点头。
家务事处理完了,他才示意高朗给他背后的枕头多垫了一个,稍稍坐直了身体又将目光移向萧樾:“晟王,朕今日请了你来,是为了这第三件事。”
他说着,又看了跟在萧樾侧后方的沉樱一眼,继续道:“咱们两国的边境之前数十年之间一直都被战祸波及,双方互不相让之下,各有损伤,也使两国边境的百姓饱受战祸和颠沛流离之苦,这一次机会得当,我朝与贵国交好的诚意十足,贵国国主更将太后的掌上明珠许嫁至此,也足见交好之心。只是两国修好,说是国事,同时也可以说是家事和当事人双方的私事。这婚嫁毕竟是关乎一生的大事,朕也不想委屈了宁国公主。宁国公主嫁过来,自然是要许配皇室子弟,前些日子朕就筛检过,如今我皇族之中适龄未婚又人品才学大约能与宁国公主匹配的一共六人……”
皇帝招招手,高朗就连忙去侧暖阁的书桌上拿了一份名单过来,当众念了包括魏王府燕廷襄和陈王府燕廷桀在内的六名宗室子弟的名字。”
然后,他将名单交给了萧樾。
名单上除了有几个人的姓名年龄生辰之外,还把所有生平及能记录在案的信息都详尽的写清楚了。
萧樾接在手里,皇帝继续说道:“这六个孩子今日也都在场,晟王你跟宁国公主先过过眼,过两日等朕有精神了,咱们再详议,也要尽快将这门婚事定了。”